我從盒子裏取出那本殘破的古書,紙張都已經泛黃了,不過質地好像還挺有韌性的,不容易損毀,看上去很舊,上麵還鋪著一層灰。
我吹掉表麵的灰塵,顯現出書封上流雲飛舞般的三個大字:鎮河譜。
那三個字非常飄逸,就像是墨汁潑灑上去的一樣,很有韻味。
《鎮河譜》?這是什麼東西?
我懷揣著強烈的好奇心翻開古書,剛開始就想著隨便翻翻,誰知道一翻開就被書裏的內容深深吸引了,索性就蹲在地上翻看起來,越看越起勁,到後來簡直入了迷。
《鎮河譜》裏麵的內容博大精深,包羅萬象,帶我走進了一個光怪陸離的黃河古道。我才知道,真正的黃河古道,遠不是我們表麵所看見的這樣簡單,黃河下麵埋藏了太多太多不為人知的秘密。
《鎮河譜》裏麵記載了很多黃河古道下麵的秘密,以及各種奇異生物和靈異鬼怪事件,當然這並不是一本鬼故事讀物,裏麵是黃河老河工祖祖輩輩流傳下來的獨門秘法,專門對付黃河古道裏的各種邪門物件,古書裏的內容極其豐富,要想成為真正的黃河河工,就得全麵掌握《鎮河譜》裏麵的知識,這真是一件艱巨的任務。
我終於明白了爺爺的用意,他是要把《鎮河譜》傳給我,讓我學習一身本領,日後才能在黃河古道上行走,才能不辱陳家使命,成為一名出色的黃河河工。
等我從古書裏抬起頭來的時候,外麵已經是天光大亮,傳來公雞的啼叫聲。
我扭了扭酸軟的脖子,我竟然著魔般的看了一整宿的《鎮河譜》!
雖然很多東西我還沒有完全摸清門路,不過我的認知已經提升到了一個全新的境界,仿佛敲開了一個嶄新而陌生的世界大門。
《鎮河譜》裏麵記載了一個關於石磨村的事件,因為是自己所在的村子,所以這個事件給我留下的印象非常深刻。
明末清初,有一年黃河發洪水,人們在渾濁的黃河裏麵看見一隻體型巨大的烏龜,那隻烏龜的個頭幾乎有卡車頭大小,在水裏載浮載沉,最後被洪水衝到岸邊上。
等洪水退去之後,人們想起那隻大烏龜,急忙忙趕往岸邊,想看個稀奇。
可是當人們來到岸邊的時候,那隻卡車頭大小的烏龜已經不見了蹤影,淤泥裏麵隻留下一個千斤重的大石磨,誰也不知道這個石磨從何而來,不少人都認為這個石磨軲轆就是那隻烏龜變的。
再後來,這個大石磨軲轆就被搬到村口,成為村民們祭拜的“聖物”,因為村民們認為這個大石磨具有靈性。
說來也怪,自從把石磨軲轆安放在村口以後,這近百年來,不管黃河再怎樣泛濫作惡,石磨村竟再也沒有遭受到洪災之苦,百姓安居樂業,生活紅火,石磨村還成為黃河沿岸遠近聞名的富裕村。
石磨村這個名字,也因此而來,頗富有傳奇色彩。
我用了一天時間,在大槐樹下麵挖了個一人多高的土坑,把那口大紅棺材放了下去。
院中央擺放著一口棺材,終究不是個事兒。
況且,我擔心把這口棺材沉入黃河,到時候它又跑回來了怎麼辦?
倒不如直接就把它安葬了吧,而且我已經跟方梅結了冥婚,我相信她的鬼魂不會再來害我。雖然人鬼殊途,但也不至於謀害親夫啊!更何況幾次在夢裏纏綿下來,我或多或少還對方梅產生了一些難以言說的情愫。
我特意把棺材埋在大槐樹下,希望大槐樹能夠鎮.壓住棺材裏麵的煞氣。
做完這一切,披著漆黑的夜幕,我背著爺爺的屍體來到黃河邊上,登上自家的那艘烏篷小船。
爺爺的屍體早已經冷卻僵硬,臉上一片烏青,但我並不覺得可怕,在我的眼裏,爺爺隻是睡著了而已。他在黃河上忙碌了一輩子,是時候休息了。
月涼如水,河麵上泛著慘白的波光。
我搖動擼槳,烏蓬小船緩緩往河中央駛去,夜風拂麵,很冷。
黑子一直蹲坐在甲板上,仰著腦袋,望著月亮,發出嗚嗚咽咽的哭泣聲。
這才不過兩天時間,我和黑子都消瘦了一大圈,從爺爺離開,我們就沒有吃過任何東西。
終於,烏蓬小船行駛到河道中央,停下擼槳,我跪下來,對著爺爺的屍體恭敬地磕了三個響頭。在我磕頭的時候,我發現黑子竟然也模仿著我的姿勢,後腿彎曲,像是跪了下來,對著爺爺搗蒜般的磕頭。
我在船頭船尾各點上一根白蠟燭,然後取出一個麻袋,裏麵裝著五穀,即稻、黍、稷、麥、豆。
我抓起一把五穀,均勻地撒在爺爺的身上,五穀能夠祛除汙穢的東西。據說人死之後,身上會很“髒”,屍身上麵撒五穀,就能祛除看不見的髒東西。
做完這一切,我跟爺爺的屍身告別,將其小心翼翼放入冰冷的黃河水中。
沒有棺材,沒有沉船葬,直接放入水中,水裏的魚蝦嗅到屍體的味道,很快就會聚攏上來,最後把屍體啃噬的精光,這是黃河古道最原始最純粹的水葬文化,這才是真正的水葬。據說隻有這樣,死後靈魂才能在黃河裏安然沉睡,才能魂歸黃河。
這種水葬方式興許有些殘忍,但這是爺爺的要求,我不能違背。
如今的黃河沿岸,已經很少會有人實行這樣的水葬了。
這種下葬的形式跟西域的天.葬差不多,天.葬是把屍體放在山崖上,任由禿鷲蒼鷹等鳥類啄食腐屍,直到把屍體吃得隻剩骨架。
爺爺,請安息,我會學著自己成長!
爺爺的屍身在水裏載浮載沉,隨著水流漸漸漂向遠處。
這一刻,我仿佛一下子成長了不少!
我知道,不管日後的道路多麼艱難,我也要一個人勇敢地走下去!
“嗚——”黑子蹲在甲板上,仰起腦袋,發出綿長的悲鳴。
我沒有流淚,因為悲傷已經掏空了我的眼淚。
我搖著擼槳往回走,嘴裏情不自禁地唱起了那首黃河號子,沒有徐伯那樣的嗓音,我隻是聲嘶力竭:“大王叫我來渡船喲……渡的是人還是鬼嘞……陰陽道路各分邊唷……閻王殿前數神仙哎……哎喲喲……哎嘞嘞……”
回到石磨村的時候已是半夜,我感覺饑腸轆轆,萬分疲憊。
我去廚房裏給自己下了碗麵條,又給黑子下了一碗,麵上鋪著它最愛的胡蘿卜。
黑子還是鬱鬱寡歡,不肯進食。
“你不吃東西,不養好身體,日後怎麼為爺爺報仇?”我撫.摸著黑子的腦袋勸導它,黑子舔了舔我的手,終於低下頭,風卷殘雲地吃起了麵條。
我坐在大槐樹下,正自呼嚕呼嚕的吃著麵條,忽聽院門外麵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我抬起頭,就看見一道人影正朝院門口跑來。
我噌地站了起來,一股熱血直衝腦門,難道是索命門的人回來了嗎?
如果是索命門的人,我是跟他們拚命呢,還是帶著黑子暫避風頭呢?
正在遲疑不決的時候,那道人影已經來到院門外麵,扯著嗓子就喊:“七爺!七爺在家嗎?”
那聲音非常急切,而且是個女人的聲音。
緊繃的精神登時鬆弛下來,初步斷定,來者不是索命門的人。
半夜三更,怎麼會有個女人來找爺爺呢?
我心存疑慮,走過去打開院門。
門口站著一個中年農婦,雙眼通紅,氣喘籲籲地擦著額頭上的汗水,說話都在喘:“十三呀!你……你爺爺在……在家嗎?有……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