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已經毀了。
鬼知道他們去了哪裏。
匈奴大巫公說過,金甲武士本是秦朝軍中最強悍的十二名戰士服下僵死藥,澆以銅汁鐵水煉成,在地宮之中吸收足夠的地氣便會重生,擁有超凡入聖的力量,但他們骨子裏還是凡人,別說融合了佛教文化,現如今的陰間體係,就算是原先的酆都山,他們也知之甚少。
應該還有其他手段,比如為秦始皇出主意的那群方士,原本會等待金人重生,領著他們下地府大殺四方。
隻是人力終究難與天抗,十二尊金人隻餘其一,其他的後手也在兩千多年的曆史中湮滅了吧。
所以金甲武士需要懂行的帶路黨,他沒有多說老族公的去向,而是第三遍詢問:“老先生若能隨我同去,日後的成就當在張元吉之上,成大事者自該摒性絕情,莫要為了一小女兒耽誤自己的前程,我去到陰間便會以文靜為幌子,神不知鬼不覺的潛入,她則是擅闖陰間之鬼,與陛下一樣處境,您若助我救回陛下,陛下不忘老先生恩德,自然也會助您救回孫女!”
他說這些的時候,爺爺從懷裏掏出一本書,背對著我,看不到那是什麼書,可他卻咬破中指在書上寫寫畫畫,對金甲武士的許諾沒有任何回應。
於是金甲武士又轉向許祈,問道:“這位道長,不知你是否願意...”
一句整話都沒有說完,許祈便打斷他:“牆上的門開了麼?”
金甲武士扭頭看一眼,血色圓形紋路正放著淡淡,微微的紅光,整麵石壁沒有變化可看上去有種霧裏觀花的朦朧感,金甲武士點頭道:“開了,入門便有兩條路,一條通往火山地獄,另一條則是昆侖火山之中,我時間不多,你速做決斷!”
許祈沒有搭理他,自顧自的盤算著什麼,劉彩茗將我全身緊縛,喘息異常艱難,我竭盡全力才能說出一句話:“爺爺,我不管你要做什麼,我已經沒用了,鬆開我,我要殺了他給文靜報仇。”
爺爺轉身,我看到他手中的捧著一本青皮線裝的古書,正是我郵寄給他的無字推背圖,而此時他用自己的血寫下老族公和博遠揚的生辰八字,不停卜算他們的下落。
對於我的懇求,爺爺歎息道:“王震,你覺得爺爺做錯了,爺爺親手來彌補這個錯誤,前路凶險,你死劫已渡,便不需要爺爺陪在身邊了,回去和你父母好好過日子吧,若老天有眼,未來有一天,爺爺會帶著你想見的人去找你,彩茗,打暈他!”
搭在我肩膀上的蛇頭便高高昂起,用力砸向我的後腦。
一聲不要卻無法阻止劉彩茗,昏迷之前,隻聽到許祈莫名其妙的說了一句:“九香你過來一下。”
蛇頭與人頭相撞,劉彩茗應該沒有事,我昏了。
夢中人不知是夢,而我在昏迷中卻很清晰的明白自己處於昏迷的狀態,那種感覺就像是鬼壓床,意識已經清醒卻感覺不到自己的身體,或者說無法控製身體。
我的靈魂在一片黑暗之中,沒有東南西北的概念,也找不到上下左右,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停止,還是運動的,想喊上幾句卻發不出聲,隻好靜靜等待。
不再思考身處何地,便要回憶昏迷前的事了。
這一次昏迷讓我養足了精神,可以有條有理的回憶文靜死去的一幕,那短短一刻鍾所發生的每一個細節都清晰浮現在腦海之中,這樣的痛苦讓我生不如死。
淚水從眼眶溢出,是我唯一的觸覺。
溫熱濕潤的感覺讓我忽然明白自己並不是沒有身體,而是處於沒有光亮,沒有聲音,就連空氣都仿佛不流動的空間。
漸漸的,我感到自己在呼吸,便不由自足的深吸幾口氣。
哢的一聲,刺眼的火光亮起,照亮了朵朵的半張臉蛋,她握著打火機,欣喜道:“王震,你醒了!”
我們在一間屋裏,隻是打火機的光線無法照亮四壁,也不知這屋子有多大,朵朵坐在地上伸直了腿,將我的腦袋搭在她柔軟的大腿上,我想向她詢問卻張不了口。
朵朵那隻閑著的手一拍額頭,說道:“我忘記你不能說話了,你等一下!”
打火機滅,黑暗頃刻襲來,應該是朵朵對我做了什麼,我一點點恢複知覺,卻被隨之而來的疼痛壓的快要窒息,像隻缺水的魚那般瘋狂喘息,直到喉嚨可以發出聲音才哭天喊地的叫了出來。
打火機再亮,朵朵泫然欲泣,滿麵心疼,問我是不是很痛?
顧不上回答,我借著這股亮光,低頭檢查自己的傷勢。
我僅僅被劉彩茗的蛇腦袋磕了一下。
但出現在我身上的,卻是道道深可見骨的劍傷。
滿身血汙,那劍傷密集的程度,就好像無數把利刃組成的龍卷風將我卷了半個小時,隻剩下幾片被劈碎的破布掛在身上,衣不蔽體到了極點。
很疼,疼的我慘叫卻被一股腥熱的液體嗆得咳嗽起來,朵朵趕忙捂住我的喉嚨,急的小臉煞白,她說:“你別咳嗽,你的喉嚨被劃開了,咳嗽會弄開傷口,我好不容易才給你止血的!”
我看不到脖子的傷勢,卻沒想到連咽喉也被劈開,受了這樣重的傷,我還活著麼?
利刃組成龍卷風的形容還是太單薄了,應該說此時的我,就像是被扔進攪拌機的布娃娃一般稀碎。
誰把我打成這樣?
誰能破了我的菩薩金身?
我看向朵朵,很勉強的想要說話,可剛吐出兩個字就被他捂住了嘴,她說:“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我來說吧,是害死文靜的金甲武士把你砍傷了,隻有他手中的法劍和爺爺的定國刀能傷到你,金甲武士逃進那麵牆壁,爺爺追了進去...”
金甲武士為什麼砍我?
問不出口,卻馬上不再疑惑了。
稍稍停頓,朵朵緩緩說道:“許祈要殺你,我抱著你逃命,被你三個師叔中的一個打了一掌,就給掉到這裏麵了。”朵朵哭喪著臉說:“這間屋子沒有門,王震,咱們出不去了!”
朵朵的一番話讓我心中卷起滔天海浪,哪裏還顧得上自己的傷勢,推開她的手,用破敗風箱特有的沙沙嗓音問道:“許祈為什麼...”
五個字便嘔了一口血,朵朵讓我住口,她將剛剛的事原封不動的告訴我。
事情從我昏迷開始說起,許祈將九香叫到身邊,爺爺同時回頭,讓許祈帶我離去,而事情就在這裏驟然轉變!
許祈手中的劍,指在九香的咽喉上,他對爺爺說:“我就在這裏,哪也不去,元吉天師的遺寶是我們名道觀的東西,師父對我有養育之恩,傳道之恩,他的遺誌便由我來繼承,名道觀會在我手中發揚光大,我許祈就是今後人世間,唯一一位活神仙!”
爺爺愣了愣,狂笑起來,感歎道人心不足蛇吞象,原以為浮雲師祖這神秘人的死便是終結,沒想到許祈的貪欲又瞬間膨脹了。
老族公,博遠揚,爺爺,他們三個對龍胎誌在必得,許祈自忖不是對手所以沒有貪念,但老族公和博遠揚消失,剩下爺爺一人之後,許祈動了歪心。
這是爺爺的想法,所以他問許祈:“憑你,搶得過我?王震從小守著文靜長大,我依然不在意她的死活,難道你認為抓了王震的老婆,我就會束手就擒?”
爺爺認為許祈會用康九香威脅,而許祈的回答卻是:“王震是我徒兒,我了解他的性子,也算是重情重義的男人,你若看著康九香的死而無動於衷,他必不認你這個爺爺,要龍胎還是要孫子,你自己選!”
爺爺說:“得到龍胎,我能生一百個兒子,會有一千個孫子!”
許祈便對金甲武士說:“你聽到了,他對龍胎誌在必得,一定不會陪你下陰間,但我可以,你殺了他,我留師弟尋找龍胎,貧道親自陪你去救始皇帝!”
於是就沒有懸念了,金甲武士根本不猶豫,身形一閃便出現在我麵前,手中法劍真就如一陣龍卷風將昏迷的我裹了進去,萬幸我有菩薩金身,那法劍雖能傷我卻沒有害我性命。
一刹那的功夫,金甲武士把我劈成這副模樣,爺爺也舉著定國刀,怒如暴龍般的殺了過來,金甲武士冷笑一聲:“米粒之珠也放光華?若非不願受傷,某一劍便可...”
不知道他一劍能怎樣,朵朵看到的就是爺爺在五六米外舉刀,金甲武士卻將脖子送了上去,那金龍抓著的刀刃快要砍到才忽然驚醒,趕忙跪倒在地,沒了戮頸之危,卻被爺爺砍斷了半邊肩膀。
金甲武士這才知道爺爺的厲害,即便血戰之後可以獲勝,想必也實力受損,許祈隻能幫他領路卻不可能助他在陰間征戰,於是他又瞬間做了決定,撒丫子跑路了。
爺爺追進去,臨走時扭頭喊道:“彩茗,弄死這班狗雜碎,等我出來!”
劉彩茗的前身是劉為民,差了爺爺一分,但它強橫的蛇軀卻無人能毀,更別提此時又變成了大黑蛇,有她守護,許祈死定了。
而再一次的轉變卻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許祈手心撚符,掌心雷再出,差點將劉彩茗電熟,隨後他十分戲謔的說:“這才是米粒之珠也放光華...隻可惜道爺的劍,被那秦朝老妖怪帶走了!“
劉彩茗的半邊身子都焦了,很為難的看我們一眼,便追在爺爺身後逃進了石壁之門。
福天下按著九香,她痛哭流涕求許祈不要殺我,許祈也冷笑著向我們走來。
朵朵勉力抱著我,步步後退。
許玉問許祈是不是瘋了。
許祈很溫柔的說:“玉兒,等師兄得到那龍胎,便帶你天上地下,四處快活,師兄對你一片真心,我的事,你不要多管。”
許祈執意要殺我,許玉勸之不得,隻好將許祈攔腰抱住,叫朵朵趕緊帶我逃命。
許祈沒有追,朵朵分不清的福天下卻追來一個,那石壁之後是一片充斥著灰霧的山間小道,就是說我們鑽進石頭裏,反而到了夜空之下的另一片山林,而那肯定不是人間山林,因為朵朵被打了一掌,抱著我掉下山崖,居然摔進了一座沒有門的屋中。
朵朵三分鍾講完的事,卻是我三個小時都難以想通的。
許祈的劍被老妖怪帶走...難道是那柄法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