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也想不到,給我們送來一雙鞋子的人,居然是許久沒有音訊的劉蒼鬆。
當初這老頭用劉為民的名字,可是將我們騙的死去活來,尤勿那半張臉的傷疤便是拜他所賜,而我之後的幾次險死還生,也是因他作為個由頭,時至今日,我都不知道這老東西究竟對我做了什麼手腳,明明將我身魂分離,身子被許祈運回龍虎山保存,可我這個本該虛無的靈魂卻與活人無異,挨打照樣疼。
除了劉蒼鬆再現帶來的震驚,還有對安素的哀思與愧疚一並繞上心頭。
安素是劉蒼鬆的幹女兒,他對她的疼愛之深,是每一個見過他們的人都可以證明的,安素對我情根深種,我卻與另一個女人結婚,婚禮當天,劉蒼鬆將安素的斷足裝進九香要穿的婚鞋裏送來,他想要表達些什麼,不必多說。
我估計劉蒼鬆有事脫不開身,否則,那天的婚禮可以當成葬禮來辦,方航和許祈絕對抵擋不住他的手段。
美人,自然人人愛,要是我說自己不惦記那美若天仙,偏執到令人心疼的小女鬼,恐怕是個男人都會罵我虛偽,而且有爺爺作保,縱然我鍾情於馬恩慧,結果也肯定與九香一樣,隻要安素還在,我早晚得娶了她。
我心裏是有她的,可她卻因為我心裏不全是她,而放棄了生的念頭,我不能控製自己的感情去愛上一個不是特別喜歡的女人,也同樣無法控製她因我而死的內疚與悲痛,更何況,她早就為我死過一次。
死的連鬼都做不成了。
我不知道鬼是什麼味道,但安素身上總是香噴噴的,露在外麵的皮膚也滑膩潔白,微帶著一點陰涼,摸上去比綢緞還要舒服,可這樣一個從頭到腳都精致如精雕細琢的瓷娃娃般的女人,穿在九香那雙彩色高跟鞋裏的雙腳卻蒼白浮腫,惡臭撲鼻,內裏全都腐爛,僅僅是薄薄一層人皮裹著屍水,稍一觸碰便流出令人作嘔的黃色粘液。
有了對比,淒慘更加觸目驚心。
我不知道說什麼亦不想再多說,當初怒火上頭,要將這個送鞋子惡心九香的惡人碎屍萬段,可此時卻覺得全身無力,盡是對一位老父的同情還有對安素的愧疚及惋惜,這件事對九香是不公平的,卻獨是我沒有資格替她討回公道。
既然是劉蒼鬆,便可以解釋為什麼是田小北了。
道行參天,積威已久的劉副會長,總比我這個沒什麼本事,又是情敵的王副會長更值得效忠。
我沉默著,方航替我問話,他問陸同風,陳茉莉是怎麼回事,他又如何得知送鞋人便是劉蒼鬆?
陸同風卻不知道劉蒼鬆是誰,尤勿解釋幾句,陸同風撇嘴,略帶不屑道:“雷公藤就雷公藤,叫什麼蒼鬆呢,那塊何首烏叫啥?劉灌木叢?”
尤勿告他,黃勁柏。
陸同風嘿然道:“硫磺?咋不叫螞蟥呢,這倆小家夥玩的真起勁呀,當初王震那無賴爺爺可是把這倆小家夥禍害慘了,整天惦記著吃掉它們,若非為民老哥竭力照拂,估計已經被我們拿來下酒,隻是誰想沒想到呀,為民老哥對小娃娃的關愛不是心有慈悲,而是同為異類的垂憐......”說到這裏,陸同風忽然警惕道:“你們聽得懂我在說什麼嘛?”
看這意思,似乎他對我的經曆,並不如我想象中的那般多,我便沒有回答,方航則賤笑:“聽不懂,您老繼續說吧。”
陸同風啐他一口,說道:“裝傻?我說的這麼明顯你還聽不懂?不過無所謂,諒你們也不敢說出去,來,給你們講講雷公藤的事吧,有些話你們聽得懂便聽,聽不懂也不要問,問一句我便不說了,說起這根雷公藤,其實這幾年我一直在找他,他是為民老哥的徒弟......”
陸同風以為我們不知道,許多字眼都含糊不清,比如朱允炆的存在,他隻說是某個會變臉的人,而一番解釋之後,我差不多明白了,陸同風應該與他徒弟張雲帆見過麵,因為他對我的了解,差不多就是張雲帆所知道的!
從頭開始說起,當年爺爺幾人合力殺了劉為民,將白癡囚禁在贔屭天牢之中,隨後琢磨起來,都感覺有些莽撞,似乎劉為民並不是想象中那般歹毒,而劉為民救過陸同風的命,他是最為後悔的那個,與爺爺幾人的隔閡便因此而生,有些獨來獨往,直到朱允炆傻嗬嗬的冒充劉為民出現,以為一眾道士盡在他的掌握之中。
結果就是被摔了一頓大嘴巴子,朱允炆坦白自己的身份,爺爺不忍心害了漢人皇帝的命,更要留著他引那冒充瀕死劉為民,求朱允炆幫忙報仇的惡人出來,便與他虛以委蛇,可陸同風卻與朱允炆勾搭上了。
原因並不是博遠揚所說,陸同風想再建封建王朝,他隻是不想繼續與爺爺幾人尋找棺材,僅此而已。
後來的情形就如當日姚廣孝所料,陸同風把朱允炆耍了,原因更簡單,陸同風對這可憐皇帝心存憐憫和一絲尊敬,朱允炆卻認為他是來給自己當小弟的,時不時的頤指氣使,陸同風惦記他手裏的幾塊玉佩,忍氣吞聲卻搞不清朱允炆將玉佩藏在哪裏,但同時也得知劉為民將某樣東西交給徒弟保管,便踹了朱允炆,自個玩去了。
當初,劉蒼鬆尋找黃勁柏便也是討要一件東西。
雷公藤是毒藥,何首烏卻大補,蒼鬆原本就比勁柏強了一線,所以陸同風認為劉為民的遺物,應該落進蒼鬆手中。
以為我不了解情況,陸同風多說幾句卻被我摸出底細,劉為民留下的,便是第九棺的大概位置。
就像許祈說的,張元吉不可能辛辛苦苦埋棺材,又在棺材裏留下玉佩地圖,指引人們挖棺的地點,玉佩另有他用,但九龍棺是個連為一體的龍脈大陣,作為大陣的鎮器,玉佩總能顯出些許蛛絲馬跡,指引其他棺的地點。
得到的玉佩越多,餘下的也就越明確,那時候已經鎖定了七八個可能埋著棺材的地方,所以才分頭行動,爺爺許杏橋,劉為民帶人去四川,結果劉為民空跑一趟,爺爺開一口空棺。
但爺爺瞞天過海,硬說開了嘲天槨,號稱自己有兩塊玉佩,一塊留著,一塊交給劉為民,也就說當時的劉為民手裏有六塊,隻缺長陵,官賜,還有看上去在爺爺手中,實際上還在嘲天槨裏的狴犴玉佩。
憑借這六塊,以及長陵官賜杏橋三處埋棺地點,劉為民推算出第九棺的下落隻可能在兩個地方,但他以為那是贔屭天牢,所以始終跟爺爺磨嘰。
而確定了九棺的位置,因為第九可能埋在兩處,所以劉為民畫了兩個九龍棺陣的陣圖,就等著得到全部玉佩,再對照參詳第十棺的地點。
這兩張陣圖,他交給黃勁柏保管,劉蒼鬆要的就是陣圖,陸同風尋找劉蒼鬆的原因便是以為陣圖在他手中。
但是陸同風找不到劉蒼鬆。
他說這小家夥就像人間蒸發了似的,搞得他在荒郊野嶺見到一根雷公藤都想問問,喂,你是不是那個小家夥。
看來他不知道劉蒼鬆冒充了劉為民的事,他將張雲帆變作劉為民潛伏在小道協裏,劉蒼鬆也冒出劉為民,自然找不到。
隻是不知道劉蒼鬆是怎麼回事,他與張雲帆如此完美的飾演一個角色,是在朱允炆幫助下,還是另有他人?
陸同風找不到劉蒼鬆,卻找到了他收養的傻丫頭,潛伏一段便放棄,直到後來,他無意間又去看安素,發現那傻丫頭丟了,一番卜噬問卦之後,這才追到了安素的屍骨就在橋下,他琢磨著劉蒼鬆應該會來收屍,便布下一個針對雷公藤特性的大陣,等著擒拿劉蒼鬆。
方航一陣緊張,問道:“你布的什麼陣?”
陸同風不明所以,徑直說道:“假司命上將軍啊,怎麼了?”
方航一拍大腿,惱火道:“唬人的呀!你沒把雷公藤逮住,反倒把我和王震嚇了個半死,我們去給安素收屍,《得勝令》一響,我還真以為上將軍出行呢,要不是有王震在,我不想連累他倒黴才鼓起勇氣逃跑,否則就跪下投降,求上將軍饒我家人性命了!”
我問方航在說什麼,他問我是否記得當晚經過。
去找安素的屍體,剛上橋,方航倒飛出去,隨後他劃破手心,將自己畫成大花臉跪下磕頭,然後我也跪,跪著跪著就屍變了,湖麵響起好像京劇唱腔的音樂,方航還對唱幾句,隨後又是戰鼓咚咚聲,方航大吼,道爺請天兵來收了你,最後扛起我撒腿就跑,鞋掉了都不敢撿。
此時方航,向我解釋,他說自己天不怕地不怕,見了玉皇大帝也敢捅一刀,無非是個死,又何懼之?但他就怕兩個人,一是地藏菩薩,二是文昌星君,前一位是地獄老大,後一位是方航認為的陰間魁首,他不說為什麼,反正怕的有原因。
文昌是六顆星星組成的星宮,第一顆名為威武上將,傳說中,威武上將星君出行,奉橋必奏《得勝令》,過海吹響《吉祥音》,都是大洞仙經裏的曲目,所以當時方航神經敏感,真以為自己遇到了天敵神仙的出行,沒嚇尿那是因為當天喝水少。
陸同風搞出個大烏龍,他笑笑便揭了過去,繼續講述,他說誰挖安素的屍體,肯定要被自己布下的撒豆成兵給困住,他始終等待劉蒼鬆去自投羅網,但不知為何,劉蒼鬆一直不給安素收屍,等著等著便到了今年陳茉莉殺人的日子,陸同風趕來觀察情況卻發現了我,靜候著我為陳茉莉昭雪,而就在這時候,劉蒼鬆跑去收屍了。
陸同風說,他極度懷疑劉蒼鬆一直在監視他,他藏在省城等待掘屍,劉蒼鬆不露麵,到這裏沒兩天,劉蒼鬆立刻動手,司命上將軍的陣勢隻能堅持三個時辰,陸同風趕回去,安素的屍體已經沒了。
我問陸同風,何時困住安素屍體?
陸同風說,立秋那陣?
我咬牙切齒:“那時候安素都死掉三個月啦,你要是早卜一卦,哪還有現在的事。”
陸同風嗬嗬兩聲,並不在意這個,而是問我:“你爺爺在哪?”
方航也在此時問他:“陸前輩,你和陳茉莉是什麼關係,為什麼幫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