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所如此說,我第一個反應便是扭頭看方航,後者不動聲色,問張所,是否查到了害死我堂哥的凶手。
張所一陣汗顏,說是沒有,方航又給他分析,從殺人手法來看,這顯然是一起連環殺人案,而堂哥死時我與嫂子在家,有不在場證據又沒有殺人動機,首先可以將我排除,其次方航沒有不在場證明但也沒有動機,他很大度的將自己列位嫌疑犯,最後,因為兩條人命是同一凶手,第一件案子與我有關那第二件肯定也無關,而威脅要殺掉村長的是我與方航,我倆是一個整體,整體的一半不是凶手那另一半肯定不是。
方航美滋滋的問他:“我說的有沒有道理?”
純粹是胡攪蠻纏,但張所一樣拿不出我們是凶手的證據,僅僅是死了老朋友,又被村長兒子鼓動著來找事罷了,雖然我這個法盲也明白,請回去協助調查是合乎規矩的,但我不敢跟他回去,三木之下何供不可求?即便不嚴刑逼供,被打一頓也沒地說理去,萬一,村長兒子收買個人,把我辦了呢?
兩麵為難,張所下不來台,村民們義憤填膺,雖然沒有指名道姓但也要求警察必須捉拿凶手,呐喊助威的人中,甚至有幾個我家的親戚在,想來是拿我當真凶,覺著村長雖然可惡但我這害命之徒更加該死。
民心可用,張所猶豫片刻便後退兩步擠入人群中,看樣子是要不顧一切的將我拿下,就連高油翁都在勸說,最好是回去錄份口供,我們是清白的,有什麼好怕?
方航冷笑:“進去還出的來麼?寧可血濺杏橋村,不願淪為階下囚。”
說來也巧,就在這個僵持的關頭,我的手機忽然響了,是小雷子會長打來的,沒有一貫的強硬口吻而是頗帶無奈的詢問:“我的小祖宗呀,你到底什麼時候回來?再有一周就要抽簽了,這件事可馬虎不得,到時候你不出現,我肯定倒大黴,你也落不下好。”
一聽這話,我樂不可支的告訴他,回不去了,準備去拘留所待幾天,小雷子語噎,隨即苦惱道:“小祖宗,你又惹下什麼事了?我對自己徒弟都沒有對你這麼上心過。”
我說老爺子,不是我給你惹麻煩,而是咱小道協不給力,還是上次抓我那警察,有件事我都沒敢對你說,擔心傷你自尊,那天根本不是你把我撈出來,而是又來了為老爺子說情,警察才沒有抓我,如今是老家的村長死了,他懷疑是我殺的。
小雷子趕忙問,是不是你做的?
我對天發誓說沒有,他便讓我不要擔心,這就想辦法幫我,我說您老有把握麼?要不還是別麻煩了,我進去住幾天不要緊,千萬別把咱小道協的臉扔地下,讓人三番四次的踩。
小雷子不愧對他的名字,是個火爆脾氣,當即便拍著桌子怒吼:“放屁,我師父闖下的赫赫威名,老子看看誰敢輕辱?你就呆在村裏別動,我叫小李帶人去幫你,不給他們點顏色看看,真以為小道協是小娘養的種?”
有了他的保證,我估計這一回,張所總不會再叫特警來抓我了吧?但最關鍵的還是村裏人的情緒,不安撫了他們,難不成我還真叫李哥一家家的打過去?
也就兩三分鍾,張所便又愁眉苦臉的接電話,接連喊了幾個是,再次擠到我們麵前,未開口便做出苦瓜臉,可憐巴巴的瞅著我,他說自己也不想找麻煩,短短幾天,連上隔壁村便沒了五條人命,還有個至今尋不到下落的丁三媳婦,於公於私,哪怕天王老子來了,也不可能徇私舞弊,我若是不肯跟他走,就得想辦法安撫村民。
我想了想,試探性的對張所說:“你逼我還不如去逼村長兒子,把他也帶回去,審問一下與外村人合謀,禍害本村死者棺材的事。”
張所對我話裏的意思心領神會,大聲詢問上午的事情,而他一喊,圍在外麵看熱鬧的馮家人急忙湧進來,將自家的可憐對張所訴說,大家又想起村長的惡處,那股物傷其類的悲哀淡去不少後,讓村長兒子給個說法。
自己還有一屁股屎沒擦幹淨,居然跑來找別人的麻煩,真不知道他是氣暈了頭,還是原本便是個廢物。
村長兒子灰溜溜逃走,給他搖旗呐喊的散了大半,餘下的起不到代表民意的分量,喊破嗓子也沒人搭理。
關緊大門,李哥的電話便來了,小雷子讓他帶上三十個人來幫忙,我心頭大喜,隻是這一次不能打著考古的名義,行程上需要耽擱,最快也得明天晚上才能趕到。
三十六道罡的人馬不是鬧著玩的,千挑萬選出來的壯漢,被各種中藥喂飽,每年由各自效命的副會長帶著去道觀做蘸祈福,這些都是最基本的,當初李哥向我介紹的時候,信誓旦旦的保證過,三四十人,可以輕而易舉的圍死張雲帆。
掛了電話之後我就忍不住的發笑,方航問我傻樂什麼,我說我小弟們要來了,別說兩具屍體,再加兩具也給他拆碎嘍。
方航冷不丁的打擊道:“是呀,找到你爺爺的遺物也拆碎了,大家每人分一塊。”
對高油翁來說,我們在尋找爺爺的遺物已經不是秘密,他也表示自己有些興趣但絕不會強人所難,此時見我們擔心那些小弟們,背著我向小雷子通風報信,很不厚道的笑著說:“咱們可以提前動手,他們明晚十二點到,咱們八點撈屍,若是能查到與老實哥遺物有關的線索,四個小時足夠,若是屍變,拖到十二點,將兩具水屍交與他們處理,如何?”
我說就這樣辦。
自去休息,一夜無話,偶爾能聽到嫂子嚶嚶啜泣聲,但她總要自己渡過這個階段,我又擔心犯錯誤,不敢去安慰,隻好裝沒聽到。
翌日,沒人叫我起床,一覺醒來便看到方航用菜刀削磨兩根竹片,我問他在做什麼,他說做些簽子,抽時間烤了兔兒爺吃肉。
再與李哥聯係,他正在等待同伴集合,預計到達村子的時間應該在午夜與淩晨一點之間,他還衝我抱怨:“你這麼著急,不是有送死的任務吧?我咋對你這麼不放心呢?王震,雖然考古隊名義上聽你使喚,可你還沒正式加入小道協,死傷太多,你可是吃不了兜著走的。”
我說你放心吧,跟著我肯定有肉吃,他卻說小道協裏有個不成文的規定,每到年底要給隊員們發獎金的,如今另一支隊伍沒與我聯係過,暫且不管,但他手下一百來號人卻嗷嗷待哺等著年終獎呢,我問他要多少,他說看在我是個窮鬼的份上,每人發上十萬塊,意思一下算了。
我喊了句,你他媽愛來不來就掛機了,每人十萬那是多少錢?三十六道罡全照這個最低標準發放,小道協每年要出三億六千萬,就算拿我當冤大頭,也得尊重我的智商不是?
想找個人聊聊李哥欺負我的事,可方航與高油翁一前一後出門了,從日頭高照到夕陽西下都沒有回來,打電話也沒有接,整整一天,便我在與嫂子的閑聊中度過,解決了今晚的事,若是再尋不到爺爺遺物的線索,我便隻能打道回府,一來去荒灘鬼穀看看,再一個,我寧可不要,也不能讓考古隊的眼線將消息傳出去。
寡婦門前是非多,我問嫂子有沒有娘家,她說沒有,我便讓她跟我一起走,幫著康九香給我看家去,而我倆的問題則一切隨緣,留待日後再說。
她靜若處子的聽著,將自己的未來無條件交付在我的手中,好像天涯海角也甘心相伴,而我在村裏與她親密了一些日子,卻從未搞清楚,她對我的感情究竟從何而起。
赤日西墜,暮靄四合,遠處山峰僅剩一條金線光華時,高油翁與方航又一前一後回來,前者說,與匆匆趕回村裏的村支書交待了一些,又去祖墳附近看了看,後者說,整整一天,他都在村裏尋找大肥豬的下落。
向嫂子囑咐幾句關好門窗的話,她也讓我注意安全,我們便向祖墳走去,前日棺材跌落的橋下擺著一張法案,與許祈在官賜村做法招棺時的差不多,是高油翁白天支起來的,他讓我們在河邊等候,天色完全暗下來再下河撈屍。
村裏人都躲在家裏,隻是不知道有沒有人藏在山中偷窺,高油翁在法案前忙著,我和方航隨口瞎聊,直到天空淪為黑幕,綴滿了點點繁星,一輪彎月所灑下的皎潔白芒在水麵照出粼粼波光時,我看看表,已經快八點了。
高油翁穿著老舊中山裝,卻鄭重戴上法冠,持起桃木劍,說了一句讓我瞠目結舌的話:“王震,你下水撈屍去!”
指著自己,問道:“我去?”
高油翁點頭:“方航陽氣重,若已經屍變,屍體會避開他,隻有用你引他們出來,如果沒有屍變,河水也不深,你將棺材拖出水麵就好,方航在我身邊,防備那藏在暗處的人忽然發難。”
我說你們這都跟誰學的套路呀,怎麼全讓我當誘餌!
話音剛落,不知從哪裏傳出,卻異常清晰的嬰兒啼哭聲鑽進我的耳朵,我猛地打個寒顫,偏偏他倆泰然自若,好像沒有聽到那般,我問他們:“沒聽到?”
剛說完便又是一聲,高油翁說沒聽到,方航則笑眯眯回答:“貓叫春呢,你別害怕,來,拿著我的牛骨刀去抓屍體吧,隻要是水裏的東西,沒有不害怕我這寶貝的。”
大冬天會有貓叫春?
不知道方航搞什麼鬼,可他將牛骨刀借給我用便安心不少,我四下看看,又始終沒有發現是什麼怪物陣陣啼哭,隻好將信將疑的接過刀下水,一陣刺骨陰寒,等稍稍適應了低溫便河中走去,每一步都深深陷入淤泥中,艱難跋涉。
心裏忐忑不安,岸上傳來的一聲呼喊差點將我嚇到,是高油翁喊得,他將桃木劍重重砸在法案上,大喊一個起字,我扭頭看去,卻再一次呆若木雞。
一直微笑著立在他身邊的方航,忽然從袖子裏抽出兩根打磨極其鋒利的竹片,雙手各握一根,高油翁的衣衫和皮肉猶如豆腐一般鬆軟,方航輕而易舉便捅進了他的身體裏。
方航笑容未變,低聲卻堅定的說:“這是我和王震送你的禮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