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看到熊熊火焰,我急的什麼也顧不上了,直接把劉為民放在地上,拚了命的跑過去,一路大喊,著火啦,快來救人的話語,路邊的屋子紛紛開燈,可等他們穿好衣服,明白情況之後,尤勿連骨頭渣子也剩不下了。
祠堂有兩間房,一間擺著牌位和許多帷幔,另一間存放平時祭拜的東西,兩間屋都是極易燃燒的,我衝過去的時候,火勢被圍牆阻止,但是兩間屋子已經被火焰吞噬,所幸的是祠堂後麵還連著大片房屋,許多村民在我之前趕到,已經組織起來救火了。
我問村裏人,有沒有看到尤勿,大家都說沒看到,還幾個人說,這火起的邪門,忽然之間就燒掉了兩間屋子,就算裏麵有人,也一定被燒死了。
我惡狠狠的瞪他一眼,抓過一盆水澆濕自己,咬咬牙,正要衝進去救尤勿,邊上人趕忙將我抱住,說是火勢太猛,屋子隨時可能倒塌,進去就出不來了。
我讓他放手,反而引來更多的人將我攔住,正糾纏著,有個年紀大些的老人對我說:“小天師你別激動,我知道這火是誰放的。”
他努努嘴,示意我看向祠堂不遠處的土路上。
路邊停著三輛黑色小轎車,七八個男人負手而立,對我說話的老人還要再說什麼,我卻沒有聽清,跑過去對那些男人說:“車借我用一下,弄壞了我賠錢。”
說著話,我便要繞過他們,開車撞進火裏把尤勿救出來,卻沒想到有人在我肩頭推了一把,力氣很大,徑直將我推倒在地。
這時我才看清楚,這幾個人穿的很整齊,眉宇間都有一股傲然的神色,不是官賜村的人,反而像是大老板的保鏢,馬仔。
村裏人見我被欺負,咋咋呼呼的跑過來幾個年輕的,不是舉著盆就是撿了轉頭,我麵前的黑衣男們迎了上來,一字排開,毫不畏懼。
心裏惦記著尤勿,這時候我也沒心思跟他們打架,正要好言相求一番,中間那輛車的玻璃搖下來,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探出頭,對黑衣男們說道:“客氣一些,我們不是來惹事的,給這位小兄弟道歉。”
八個黑衣男沒有說話,卻同時對我半鞠個躬,儼然一副訓練有素的模樣,我見那老頭是個客氣人,就趕忙喊道:“大爺,我要衝進火裏救人,把你車借我用用,我會賠錢的!”
白發老頭笑道:“小夥子勇氣可嘉,但車進去會爆炸,而且照現在的火勢來看,裏麵不可能有活人了,你還是冷靜一些,節哀順變吧!”
形勢逼人,我也沒有再說,但不管火燒的多猛,不管尤勿是死是活,我都得進去看看,總不能別人說他死了,我就眼巴巴的瞅著不管。
可三五個村民拉著我不鬆手,正僵持著,身後傳來機器的轟鳴聲,一輛摩托車飛奔而至,有人跳了下來,點頭哈腰的跑到車前,對白發老人說:“老爺子也不打個招呼就來了,嘿嘿,我也沒好好迎接一下。”
那老人從車上下來,穿著一身紫色唐裝,手裏還拄著龍頭拐杖,個子不高卻氣度雍容,他說道:“畢竟是自己的地方,總要多費費心,不過你們村的祠堂燒了,這倒是個麻煩,也罷,你帶我去那僵屍下葬的地方看看,如果有機會,今晚就將他解決了吧。”
“好嘞,老爺子真是老當益壯。”那男人滿臉諂媚的扶著老頭,卻冷不丁的看到了我,就好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跳起腳來,指著我說:“老爺子,這小子就是龍虎山許道長的徒弟。”
所有人向我看來,那老頭露出些許訝然之色,隨即輕笑起來:“不錯不錯,剛剛還要衝進火裏救人,不愧是龍虎山的弟子,後生可畏,這樣吧,你跪下替你師父承諾,以後不再插手官賜村的事情,我可以放你離去,否則就別怪老夫以大欺小了。”
我滿頭霧水,可是看到那從摩托上跳下來的男人便大致明白了,是在村長家鼓動村裏人拆遷的拆遷男,那車上下來的老頭,應該是開發商之類的人物?
我不想參合這些破事,也參合不起,依然甩著胳膊想掙脫村民的阻攔,便沒有搭理著老頭,卻沒想到四個黑衣男連推帶搡的靠了過來,將村民擠開後,就好像對待犯人那樣,兩個人反剪我的雙臂,另一個抬起手,啪啪的扇了我兩個巴掌,冷漠說道:“趙先生在問你話!”
這倆巴掌把我打蒙了,耳朵裏一陣嗡鳴,半個臉頰都腫了起來,活了二十多年,受的窩囊氣沒有在官賜村不到十天多,哪個想打我就打我,九哥打一頓,村民打一頓,冒出一群來曆不明的人也要打一頓。
誰不是爹生媽養的,我生下來也不是給人欺負的呀。
胳膊不能動彈,我跳起來就要踹人,可這些黑衣男顯然是練過的,身手敏捷不說,配合也相當默契,麵前那個抓住我的腳腕,兩邊的立刻撒手,任他一隻手抓,另一隻手撐,將我舉過頭頂,重重砸在地上。
幸虧村裏人及時抓我衣服,雖然沒接住,慣性將他們也拽倒,卻減弱了我墜地的力道,否則腦袋磕在地上,我估計已經血和腦漿濺五步了。
祠堂的火已非人力可以阻止,村裏人發現自己不過是杯水車薪便全都放棄了,見我被打,都罵罵咧咧的湧過來,將我扶起卻沒人幫我打架,本來我和他們就不熟,無非是看在龍虎山的麵子,可龍虎山小天師的戰敗,他們更不會出風頭。
但罵人的膽子還是有的,全衝著那拆遷男去了,說他背著許道長,帶人欺負許道長的徒弟,將來一定不得好死。
拆遷男反擊說:“是這小子太廢柴,跟我有什麼關係?”
叫罵聲層出不窮,我才知道拆遷男原來也是個副村長,被許樹林一夥人給弄下去了。
兩邊人對峙著,我看著身後燒的極旺的祠堂,被打的委屈和對尤勿的痛心一股腦的全冒了出來。
負麵情緒從來都像洪水,一旦開個口子就一發不可收拾,委屈,痛心,被康九香欺騙的難過,對文靜安危的擔心,還有劉為民屢次欺瞞的怒火,讓我瞬間崩潰了。
如果十天之前,有人說我這個大老爺們會哭鼻子,那我肯定不信,可就在官賜村的路邊,前前後後幾十號人的麵前,在剛剛打我的人的注視下,我嚎啕大哭了,像個潑婦似的,坐在地上連哭帶鬧。
所有人都愣了,但沒人嘲笑我,估計大男人哭鼻子的景象過於震撼,讓他們連嘲笑都不會了。
有人對著拆遷男說:“哦!你完蛋了,你把許道長的徒弟欺負哭了,等著許道長收拾你吧!”
村裏人七嘴八舌的,像哄孩子似的安慰我,可每一句安慰的話都像是細碎的鹽巴,撒在我已經血肉模糊的傷口上,他們說我拜師日短,好好跟著許祈,以後一定會有本事。
又有人讓我不要怕,許祈一定會幫我出頭。
無論怎樣的安慰其實都是一個意思,就是我現在沒本事。
沒本事怪不了別人,我隻是想不通,為什麼在我最沒本事的時候,苦難接踵而至,奪走許多我想要照顧的人。
紫色唐裝老人忽然歎息一聲,掏出個白手帕仍在我頭上,嘀咕了一句:“哎,龍虎山呀,一代不如一代了,真他娘的惡心,打兩下就哭了?”
我胡亂抹兩下眼淚,爬起來準備跟他拚命,土路的盡頭湧來黑壓壓的一片人,跑在最前麵,叫的最大聲的,赫然就是尤勿與村長許樹林。
像根箭似的衝到我麵前,我髒成個土人,尤勿卻幹幹淨淨,他滿臉詫異看著我說道:“咋還哭了呢?你是不是以為我被燒死了?我草,太尼瑪讓我感動了!”他狠狠的跟我擁抱了,重重拍打我的後背說:“太感動了,真的,隻要你不睡我,讓我幹啥都行。”
村民小聲說:“小天師被人打了。”
尤勿猛地推開我,質問道:“誰打的?老子捏死他。”
村民指指黑衣男,我正要勸阻尤勿別衝動,他看了看黑衣男,有些難為情的對我說:“我好像打不過他們吧?他們為啥打你?”
比尤勿慢了一些的村長也帶人趕到,看這架勢,上他身的鬼應該走了,隻是不知道我和劉為民離去後,祠堂裏發生了什麼,現在也不是詢問的時候。
許樹林帶來的一票村民都持鍬握鎬,大聲咒罵著拆遷男,並讓那些不速之客趕緊滾出官賜村,唐裝老頭慢悠悠的上前,對許樹林說:“許村長,你不能為了自己的位子害大家吧?大家拿筆錢,住進新房子不好麼?何苦死守著祖訓,還要擔心被僵屍咬死!我這次來就是捉僵屍的,你們若答應搬走,我立刻出手解決僵屍。”
村民竊竊私語起來,人命大過天,村長隻說許祈會回來救大家,可誰知道是猴年馬月?
村長和副村長不停使眼色,讓我代表許祈說句話,可我剛剛幹了那種事,別說威信,不淪為笑柄就偷笑了。
就在這時候,兩個村民扶著臉色慘白的劉為民過來了,劉為民推開攙扶他的人,整整身上的衣服,一步一個腳印,很堅定的走到唐裝老人麵前,平靜的問道:“你放的火?”
唐裝老人愣了愣,露出個恍然大悟的神色,問道:“你設的戮虎局?怪不得我們稀裏糊塗就到了祠堂外,原來村裏有高人!”他拱拱手,笑容可掬道:“未請教先生尊號?”
劉為民點點頭,也不回答,轉身對我和尤勿說道:“咱們走。”
那八個保鏢似的黑衣男又要阻攔,我擔心劉為民剛剛吐血,打不過他們,卻看到唐裝老人揮手叫他們退下,老人扯著嗓子喊了一句:“老先生可不要大水衝了龍王廟,還是報個名號吧,我是”
劉為民驀然轉身,跳躍的火光在他的臉上閃爍,忽明忽暗,他森然一笑,帶著一股血腥和殘忍的氣息,說道:“你會對死人報名號?等見了閻王爺,問他吧!”
唐裝老人臉色一凝,隨即也笑著說:“有意思,有意思,我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