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洪看著滿城準備和他一起赴死的百姓,他不由熱淚盈眶,這樣也好,大漢還有這麼多忠義之人,臧洪此刻抬手抹去眼角淚痕,他胸中豪氣頓生,他仰天大笑大聲對左右喊道:“拿筆來,我要給陳琳回信!”
很快左右之人給臧洪取來紙筆,臧洪稍一思索,然後開始揮毫濡墨!
孔璋見信如唔,闊隔多日,甚是思念,雖然我與君之間僅有一牆之隔,然而你我之間誌向不投,又各為其主,最終不得相見,其為愴恨,縈繞心間!
前日蒙公不棄,連寫兩封書信給我,陳述厲害禍福,於公於私都很透徹。我之所以沒有立刻給你回信,一是在下學薄才鈍,不足以回答你信中的詰難,二來聽說你帶著小妾,在袁紹那裏遊玩,可你的家小還在這東城之中,而我又是袁紹的仇敵,以你自己的處境還替別人辦事,雖然忠心耿耿披肝瀝膽,但你還是被袁紹疏遠的有罪之人!
在下言語淺白,孔璋勿怪,以你現在的處境,自救尚且不暇,又怎會顧憐別人呢?
況且以君之才,應該能夠明白我的誌向,又怎麼會在這種大是大非麵前犯傻呢?然而你還是在這裏說來說去,現在我知道了,你的信多半言不由衷,不過是為了自救罷了!
如果君必要算計長短,辯諮是非,然是非之論,天下人的看法盡不相同,說來說去也說不不明白,不說也沒什麼損失。
再者,如果我說了,那麼你我的交情也就此結束了,這樣做有損我的道義,這是我不忍看見的。
是以,我摒棄紙筆,對你的信一無所答,也希望你能體諒我的心情!然而你既然明白我的心意早已經不會改變了,但我還是收到了你的另一封信,援引古今,洋洋灑灑寫了六張紙,本來我是不想給你回信的,但是現在看來已經是不可能了!你我之間的情誼恐怕也就在今日斷絕了!
我本來是一個微末小人,得袁公厚愛,委以重任,難道我就希望和袁公兵戎相見麼?!非也!我每次登城指揮部隊的時候,遙遙看見袁公旗鼓,想到故友的斡旋,撫弦搦箭,不覺淚流滿麵。
我為什麼會這樣?自以為輔佐,無以為悔。袁公對我的恩寵,我自知之。當初會盟受任之初,我等共同發誓了結這天下亂世,埽清寇逆,共尊王室!
誰曾想這才短短幾年,眾人竟然離心離德到如此境地,景明困守定陶,請我求援軍於袁公,然而袁公是如何做的?致使洪之故君,滿門盡遭屠戮!
區區微節,無所獲申,我入東武陽,喪忠孝之名,又虧交友之分。憑此二者,與其不得已,喪忠孝之名,又虧交友之道,輕重殊途,親疏異畫,是故我忍悲揮戈,收淚告絕。
如果袁公少垂古人孝恕之情,來者側席,去者克己,不汲汲於離友,信刑戮以自輔,則仆抗季劄之誌,又怎會有今日之對戰呢?
但袁公沒有這樣做,又叫我如何去效仿呢!昔年景明親登壇歃血為盟,更是憑借辭令東奔西走,最後使韓馥讓出州牧之印,袁公得地,然後僅僅因為景超迎接呂布為兗州牧的緣故,旋時之間,不故往日情分,而使景超受夷滅之禍。
再者,呂奉先討董卓來奔,請兵不獲,又有何罪?袁公聯合曹操圍攻之,險些使其喪命。
而劉子璜為袁公效力,年事已高,請辭不準,劉子璜害怕袁公,又懷念家人,所以詐袁求歸,可謂是有誌忠孝,又無損袁公之霸道,然而袁公竟然命令左右將劉子璜活生生的打死在大帳之中,此為何也?
我雖木訥,又無預知未來之能,然而見微知著,暗度袁紹之心,豈能說此三人該死麼?
袁公想要一統山柬,增兵討仇,又擔心戰士狐疑,無以沮勸,竟然抑廢王命,以崇承製,慕進者蒙榮,違意者被戮,此乃袁公之利,非遊士之願!
所以我以前人為戒,困窮死戰。我雖愚笨,也曾聽聞君子之言,此實非我心也,乃袁公所逼也!
我之所以背棄國民,用生命死守這座城,正是以違背君子之違,而不順從袁公的原因。是以獲罪袁公,見攻逾時,而足下更引此義,來規勸於我,無亦於辭同趨異!
我聽說,義不背親,忠不遺君,所以我一直不曾忘卻景超的恩義,以為親援,中扶郡將,以安社稷,一舉二得,以徼忠孝,又有什麼不對的呢?
而足下欲使我輕本破家奉袁公為主,你這樣做豈不是大錯特錯了!景超之餘我論年齡為我兄,分為篤友,道乖告去,以安君親,可謂順矣。若你之言,則包胥宜致命於伍員,不當號哭於秦庭矣。
雖然你如此做,不僅僅是為你自己解禍,但卻不知道你的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違背了你的道義了。
足下或者見城圍不解,救兵未至,感婚姻之義,推平生之好,以為屈節而苟生勝過守義而傾覆。
昔年晏嬰不降誌於白刃,南史不曲筆以求生,所以身著圖象,名垂青史,況仆據金城之固,驅士民之力,散三年之蓄,以為一年之資,匡困補乏,以悅天下,何圖築室反耕,但懼秋風揚塵,伯蓖南向!
張楊、張燕二人,膂力作難,北部邊垂告急,袁紹的左右心腹都告病回家。袁紹應該知道這些人的誌向,反旌退師,治兵鄴城,何宜久辱盛怒,暴威於我城之下呢?
足下譏諷我恃杖黑山軍以為救兵,卻不考慮這些人不過是黃巾餘孽!現在我就告訴你,張燕之屬,悉以受王命。
昔年高祖取彭越於钜野,光武創基兆於綠林,最後能中興漢室。成就帝業。如果我能輔佐天子成就王業,他們又有什麼可嫌棄的呢!
況且我受天子璽書,與之從事,又何來與賊狼狽為奸呢!
行了,孔璋!足下追逐名利於境外,臧洪授命於君王;你托身於盟主,臧洪策名於長安。你說我身死而名滅,我亦笑你生死而無聞焉,悲哉!你我本同出一郡而今分道揚鑣,努力努力,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臧洪洋洋灑灑給陳琳寫了一封長長的回信,他寫完之後,將狼豪筆丟棄到一邊,輕輕吹幹墨跡,看著這封信,他的心情是複雜的,然而就像這封信裏所寫的一樣,既然道義已經決定了,那麼他誓死也要維護下去!
臧洪把這封信裝起來之後,他喊來一名少年,然後對他開口說道:“你把這封送給陳琳,然後就不要回來了!”
這名少年年歲不大,也就十五六歲的模樣,他有些不解的看了臧洪一眼,然後收了信轉身走了!
臧洪看著少年遠去的身影,他歎息一聲在心中低聲說道:“能活一個是一個吧!”
這名少年帶著這封信出了城,他在無數的袁軍注視下緩緩走出城來,在這些如狼似虎的目光注視下,少年習慣性的向後縮了縮,但是他又想到了自己如今的身份,他不由壯起膽子,硬著頭皮向對麵的袁軍大營走去。
少年最後來到了袁紹的大帳之中,此刻他看見一名中年男子身穿一身金甲的坐在主坐上,而在這大帳中更是環繞著許多麵色凶狠的武將!
這些人看到這少年之後,一人突然惡狠狠的說道:“放肆,看見冀州牧大人為何不跪下!”
少年被這人的大嗓門嚇了一跳,此刻他心中雖然很害怕,但他摸著懷中的那封信,那是大人對他的信任,他又怎麼能給大人丟臉呢!
少年想到這裏,他不卑不亢的從懷中掏出那封臧洪寫的信,然後他用他那稚嫩的聲音高聲說道:“奉臧將軍之命,特來送信!”
袁紹聞言眼神有些陰鬱的打量了一眼這名少年,他雖然沒說什麼,但是他的臉上明顯很難看,他不明白臧洪究竟給了這些人什麼好處,竟然讓這整座城裏的人連命都不要了!
此刻逢紀看出了袁紹的心事,他不由捅了一下身邊的淳於瓊,淳於瓊看了一眼逢紀,很快他就明白了逢紀想要幹什麼,他眼中閃過一絲不忍,但是他還是出列一腳踢在這少年的腿上,少年那裏受的了淳於瓊的這一腳,他一個趔趄趴倒在地,他憤怒的扭頭看了一眼淳於瓊,然後又倔強的爬了起來!
淳於瓊在心中歎息一聲,然後又一腳將這名少年踢到在地,然而少年又爬了起來,如此反複,淳於瓊臉上帶著不忍,他多希望這個少年能夠知難而退呢,然而他每次將其踢到,這少年都會一次又一次的爬起來!
淳於瓊抬頭看了一眼袁紹,當他看到袁紹那越來越沉的臉色之後,他知道這件事情恐怕是過不去了,終於他露出一絲決絕,一腳下去,這少年發出一聲慘叫,整條腿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扭曲著!
“別在起來了!”淳於瓊在心中低聲說道,然而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下,這少年竟然顫顫巍巍的用一條腿再次站了起來,此刻袁紹再也忍不住了,他眼中閃過一絲狠色,然後開口說道:“把他的腿給我砍了!”
淳於瓊聽到這個命令後,整個人都呆了,他想不明白袁紹為何變得如此小肚雞腸,然而他還是選擇了執行命令,因為他知道如果他不出手,那麼可能自己也會死了!
淳於瓊拔出腰刀,正當他準備揮下手中劍的時候,袁紹大帳中終於有人看不下去了!此刻一人猛然出列說道:“主公,他隻不過是一個孩子,主公又何必為難於他呢!”
眾人紛紛看過去,此刻出列的是田豐,田豐自從耿武死後就很少說話了,此刻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所以才出列製止了淳於瓊!
袁紹看著田豐,他臉上帶著冷笑,然後他猛然站起身子,他緩緩伸出手,站在一邊的顏良將思召劍遞給了袁紹,袁紹離開主位,他來到這少年麵前,然後一劍刺在少年的那站立的大腿根上,少年慘叫跌倒在地,暈死了過去!
袁紹收劍,然後開口說道:“搜信!”
很快左右將信搜了出來,袁紹低頭一看這信,他不由有些顫抖,最後他冷笑著傳下了一道命令:“攻城!城破之時,一個不留!”
袁紹的一聲令下,早已經虎視眈眈的袁軍開始了猛烈的攻城,戰況慘烈異常,袁軍一連攻打了一個月,但是竟然沒能攻下這座不大的東武陽城,可見民心之下,既使猛如顏良,文醜也在這洶洶民意下黯然失色!
此刻臧洪困守孤城,糧食早已經被吃完了,東武陽城中的將士們以老鼠和武器上的皮革為食,又一月,什麼都被吃光了,到最後隻剩下了三升米,臧洪讓人煮成稀粥讓大家喝。
在一月,臧洪最後又把自己的愛妾殺了分給將士充饑,將士們都失聲痛哭,他們都沒法抬頭看臧洪。這時城中男女七八千人已經因為饑餓互相枕著大腿死在一起,但是從開始到最後這東武陽城中竟然沒有一個叛逃者。
四月,東武陽城還是被袁紹攻破了,袁紹用了很多布幔來布置現場,大會諸將來召見臧洪,此刻臧洪已經餓的連走路都走不動了,他被人拖著來到了袁紹的麵前!
袁紹看見臧洪這般模樣,於是開口問他:“臧洪,你為何要如此背叛於我?現在城以破,你可還有什麼話要說?”
臧洪此刻那裏還有力氣站立,他掙紮著坐在地上瞪著眼睛對袁紹說道:“你們袁家事漢已四世五公,可謂國恩浩蕩。現在王室衰弱,你們沒有輔翼之意,反而充滿自己的野心,隻可惜我臧洪力量不夠,不能親手殺了你們為天下報仇,哪來的服不服?”
袁紹本意上讓這個臧洪認錯,然後他會假裝放了他,這樣天下人都會說他是一個賢明的人,可誰曾想這臧洪竟然如此不知趣!
袁紹大怒,他命令左右將臧洪拉出去砍了,正在這時淳於瓊快步來到袁紹身邊在他耳邊低聲說了些什麼,袁紹聞言不由嗬嗬一笑,他開口說道:“帶他上來!”
原來淳於瓊抓到了早些時候被臧洪派出去的陳容,此刻袁紹看著被帶上來的陳容,他開口說道:“讓他看著臧洪行刑!”
陳容看袁紹要殺臧洪,他不由上來求情,袁紹又怎麼會答應呢,於是又讓人把他也拉出去了,陳容不由掙紮著大喊道:“今日寧與臧洪同日死,不與將軍同日生。”
袁紹聞言之後,不由怒了,這些人都是瘋子不成,他憤怒下令把陳容也殺了。
此刻臧洪,陳容二人被拉到了大營外,劊子手們準備著行刑的事宜,臧洪看著陳容不由問道:“你又何必呢!”
陳容嗬嗬一笑回道:“為了道義!”
陳容說完,二人不由放聲大笑,一同赴死!這二人的死讓袁紹身邊不少人對臧洪、陳容之死表示惋惜,認為是“一日殺二烈士”。
東武陽城破日久,滿城盡是屍體,兩匹快馬朝東武陽城而來,這二人是東武陽城的司馬,當日受臧洪之命去找呂布求援,隻是如今的呂布自顧尚且不暇,又那裏有能力來救這東武陽城呢,二人沒有請到援兵,本來這二人都可以活下來的,但是他們還是回來了,等到他們回來時東武陽已經陷落,麵對著如山的袁軍,二人抽出騎槍,呐喊一聲,衝入那如潮的袁軍之中,赴敵而死……
為了信仰亦或為了道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