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連續幾天,縣委常委成員們都在開會。縣常委共有11人,這些天人總是不齊,今天又隻有9人。常委們開了幾天會,議題不變,卻討論不出什麼結果來。縣委書記吳德慵手裏拿著一支高檔金筆在筆記本上寫著,偶爾拿起左手邊的紫砂茶杯喝上一口。會議室裏沉寂得有些烙人,可在座的9個人或喝茶或抽煙或在小本子上寫寫畫畫或拿了關著的手機看看又放下,一個個都很沉穩沒有絲毫煩躁的跡象。吳德慵又喝了一口茶,看向常務副縣長劉躍進,劉躍進感覺到書記的眼光可這時卻裝著沒有發現,低頭在小本子上寫,卻總在寫同一個字:煙。
這幾天常委都在討論請願事件的處理,要處理好這一起群體事件,必然牽涉到柳芸煙廠的走向,柳芸煙廠如今的狀況,在座的常委們都清楚。請願事件與柳芸煙廠的困境是捆綁在一起的,要拿出解決事件的方案就必須先找出解決柳芸煙廠困境的路徑來。縣長李耀強一直在省城裏與省城煙廠在談判,就兩廠合並問題磋商,可雙方的條件相差太大。省城煙廠可以接收柳芸煙廠作為他們的分廠,但除了熟練工人外,管理人員隻能保留四分之一到三分之一,這樣算下來就會有500到700人下崗。最讓柳澤縣無法接受的有兩點,一是柳芸煙廠這幾年產生的虧欠要與煙廠剝離,由柳澤縣來承擔;二是煙廠的管理完全脫離柳澤縣縣委縣政府,省城煙廠的條件就是用柳芸煙廠這樣一個生產廠和熟練工人並入他們,而不考慮給柳澤縣任何回報。這樣的條件,是柳澤縣無法接受的。柳澤縣想讓省煙草合並,就是想擺脫目前柳芸煙廠帶來的巨大的虧損漏洞和近千工人的崗位問題,同時,讓柳芸煙廠重新煥發生機,變成柳澤縣的創利企業,成為柳澤縣的亮點和政績。
“躍進縣長,政府方麵還沒有擬出具體方案?”吳德慵見沒有人說話,點了常務副縣長劉躍進。劉躍進微不可察地震了一下,手正在寫那個“煙”字的最後一筆,這一震封口就沒有封好,筆畫向下斜了。劉躍進沒有來得及看那字,當即整理思路。“政府這邊的方案是以同省煙廠組合並攏為主體,談判一旦成功,柳澤縣就可擺脫目前沉重的債務壓力,工人們的崗位可得到穩定,利稅也就有了固定來源……”劉躍進也知道這是大家早就知道了的,說出來等於沒有任何新的內容。但這卻是目前唯一的指望,“之後,計劃建立一個鋼業加工工廠,縣裏等市場調查出數據後再確定鋼業加工廠的規模。初步規劃,鋼業加工廠能安置500人的就業問題,年創利稅2000萬,具體方案有待進一步落實中。原計劃等有了詳盡方案後,再交常委討論……”
劉躍進說了後,常委們頓時感覺到耳目一新,隻有不斷地創造出新的亮點,柳澤縣才會發展起來。一時間會議室裏就議論起來了,都覺得柳澤縣要是有個鋼業加工廠,產品隻要在柳江市地區就有很大的容量。常委們對經濟大多不熟悉,但不妨礙他們對市場的直觀理解。
吳德慵對於這事早就和縣長李耀強通過氣,劉躍進說出來,也算給常委們打了強心針。吳德慵見議題轉移了,便在實木的辦公桌上敲著,提醒大家。
幾天來的討論,對請願事件的處置已經有了初步的框架:一是消除影響,對市裏彙報時把縣裏所做的工作要彙報到位,提醒縣委縣政府對工人的關心;二是對請願事件中的組織者和核心人員,先進行冷處理,等事件的影響消除後,再對他們進行思想教育;三是找出解決煙廠走出困境的路,盡最大努力與省城煙廠合並,從根本上解決柳芸煙廠乃至柳澤縣的最大問題;四是從縣裏財政劃撥一定的資金,把煙廠職工的工資進行比例補助,讓職工們在停工後有最低的生活保障。
但是,對於第三條卻一直都沒有結果,現在要討論的就是,如果省城煙廠合並談判破裂,雙方無法達成協議,縣委縣政府要采取什麼樣的方案來處理柳芸煙廠的問題?吳德慵敲了敲桌麵後,議論聲小下來,說:“如果,如果和省城的談判與我們的意向相差太遠,縣裏要拿出相應的對應措施和方案來,時間很緊,劉縣長,你們要多辛苦。”吳德慵說著心裏有些憋火,對煙廠的事他是最有發言權的,從五六年前柳芸煙廠起步,就是他在抓,一步步發展壯大起來,現在要收拾殘局那可比開始的創業更難。
常委們聽到吳德慵這句話,所有的動作都停下來,看著縣委書記吳德慵,知道這是散會前的台詞,要等他帶頭先走出小會議室,其他人才會有序地跟隨著走。
開大會了。
8月23日這天,柳芸煙廠召開全廠職工大會。會議的場地在柳芸煙廠裏的籃球場上,這種大會已經有兩三年沒有開了。楊衝鋒帶著銷售科的人,銷售科是一個人員很多的科室,很多的銷售人員都在外地,像方芸就是銷售科的副科長。在廠裏的銷售科人員不多,十幾個人。籃球場上,雖然很亂卻都分了區域,各科室的人集中在一塊,銷售科雖說是大科室坐在籃球場上還不足一行。後麵讓財務科的人接著。
主席台上擺著一排辦公桌,用殷紅的布蓋住,擺上幾盆塑料花,讓會場更顯得莊重。主席台上還沒有什麼領導,會場裏議論紛紛,停工三個多月的近千職工都不清楚今天會議的內容和主題,而老職工們卻知道,這樣的會議必然是涉及全廠每一個人。
縣委書記吳德慵很早就走進廠部,這裏的每一間辦公室,他都是那麼熟悉。在煙廠當廠長的幾年裏,在煙廠開始艱難創業起步的幾年裏,幾乎每天大多數時間都在這些辦公室裏。他對柳芸煙廠的感情有多麼深,很少有人能體會到,那就像看著自己的孩子一天天茁壯成長一樣。時到今日,柳芸煙廠走到這種境地,作為柳芸煙廠的主要創始人和核心領導之一,吳德慵是異常心疼的,這幾天和老領導張應戒反複交談,想探討柳芸煙廠能煥發出第二青春的路子來,可兩人一直都沒有找到可行的辦法。
柳芸煙廠是在兩人手裏創建的,如今卻又在兩人手裏沒落,很多問題兩人都心知肚明,可探討時都避開這些話題,一些不能說出來的話題。生產渠道、銷售渠道和管理團隊都是原先那些模式,到現在卻運轉不靈,效益不見了。其中的原因,吳德慵和張應戒哪會不知道?討論了幾天,也得出些應對辦法,隻是實際落實是不是能達到預想的效果?
孫定才老主席最先出現在眾人視野裏,隨後是副廠長副書記,最後才是吳德慵。全廠的職工看見吳德慵出現,都懵了。吳德慵是縣委書記卻又是柳芸煙廠的老廠長,他們對吳德慵的感情要比對張應戒來得深。不知道吳德慵出現的原因,但也想到肯定是柳芸煙廠有了新的措施。
吳德慵走到主席台中央,會場裏安靜下來,他對職工們的反應很滿意,內心裏的愧疚也增加一分。吳德慵坐下後,習慣於拿起茶杯,先淺淺地抿一口茶,再抬頭向會場裏掃一遍。他和張應戒那犀利的眼神不同,吳德慵的眼神看起來很和善,他的目光所到之處,被他掃到的人都感覺到自己對他們的關懷。孫定才老主席這時用麥克風說話:“柳芸煙廠的廣大……”
等老主席說完開場白,大家也就知道今天的會是針對煙廠的實際情況,要做出些實際的行動了。不少人就有些期待,老主席把麥克風交給吳德慵時,台下的掌聲就激烈起來。等掌聲到最高潮處,吳德慵伸出手虛壓,下麵的掌聲一下子就收了,吳德慵清了清喉:“廣大煙廠職工們,很久沒有在這樣正式的場合見大家了,剛才大家的掌聲太熱情,讓我這個縣委書記、煙廠老廠長很慚愧,當不起啊。廠子走到今天這一步,我要在這裏向大家作深刻的檢討。有人說,這兩年國際經濟形勢、國內經濟形勢都走入了困境,這是大氣候所致,不能隻看到我們廠的困難。這是不是這個道理?我看不盡然,國際國內形勢是很嚴峻,是大氣候經濟倒退,可我們管理者就沒有一份責任嗎,我們作為柳芸煙廠的職工就沒有一份責任嗎?我們好好靜下心來想想,煙廠走到今天這樣的結果,我們每一個人都有或多或少的責任,不是我們推脫就不存在了的。你們說是不是?”吳德慵說到這裏,停了停等下麵議論了一會兒,又說:“今天我們不是來追究誰的責任的,我們是來總結曾經的不足,要為今後更好地邁開步子總結經驗和教訓。大家是不是都注意到我頭上的橫幅:柳芸煙廠第二次創業動員大會。”吳德慵指著主席台上橫掛著的橫幅,這橫幅早就掛在上麵了,就算有人看見也沒有多想,這時,吳德慵說出後,大家心裏都有些感觸:第二次創業啊。
等會場再次安靜下來,吳德慵就把張應戒調往柳江市稅務局任常務副局長當眾宣布,這不是什麼新的消息。可再說到柳芸煙廠新任廠長由吳德慵縣委書記一起兼任,下麵就有人帶頭鼓掌起來。楊衝鋒和吳德慵接觸不多,也就是在安貞家見過兩次,說過幾句話,間接的了解點,那些都不能讓他對吳德慵作出評價。
接下來,吳德慵公布了一直以來柳澤縣縣委縣政府與省煙廠的談判結果:談判最後破裂了。按省廠的條件,柳芸煙廠裏所有的管理者都得下崗,職工隻收技術熟練的老職工,那也會有三分之二的人將麵臨下崗,對柳芸煙廠欠下的債務,還不肯完全承擔,新的煙廠將完全脫離柳澤縣,也脫離柳江市。這是柳江市和柳澤縣都不能容忍的,兩方反差太大,並合的計劃就此打住。
柳芸煙廠要想走出困境,要想恢複往昔的青春,必須自主創業,自立自強。為此,柳澤縣縣委縣政府傾盡全縣之力來支持煙廠的第二次創業,具體的做法:一是向柳江市和省政府申請支持,把柳芸煙廠的不良資產剝離開,讓煙廠輕裝上陣;二是成立催款工作組,負責到各處將煙廠的外債催回,煙廠就有了足夠的流動資金;三是精簡機構,將廠裏的機構科室精簡,人員也會精簡;四是鼓勵一部分人自主創業,從煙廠裏分離出去,廠裏給予一定的創業資金;五是對全廠職工進行考核,對技術不過關,工作態度不負責的職工,進行自學整頓,到家裏自學技術或反思工作態度,重新考察合格了再回廠上班……
(二)
會議一直開到中午才散,下午還要召開各科室的會議,要把科室的精簡工作進行初步落實。科室的精簡要是沒有見到成效,職工分流就會有更大的阻力,弄不好會再次釀成群體事件。等人群散了,楊衝鋒便打算出廠,回安貞家去吃中午飯。剛走出大門,楊衝鋒的手機就響起來,他還以為是張馨打電話催他,接聽就說:“我出廠門了,很快就到家的,乖。”
“科長。”電話裏突然叫出楊衝鋒的職務,他才知道弄錯了,忙解釋:“哪位,對不起,我以為是我妹妹來的電話。”“科長,我是科裏小齊啊,今天從廠裏出來,碰上我叔叔。叔叔知道楊科長是個很有能力的領導,想請你在中午時一起吃個便飯,不知道楊科長有沒有其他安排?”小齊叫齊思偉,年紀比楊衝鋒要大一點點,他的叔叔是縣政協的副主席,叫齊庭,這些都是張強當初跟楊衝鋒說過的,怕楊衝鋒在無意中得罪人。這時齊思偉打電話來約吃飯,還把他叔叔政協副主席搬出來,肯定和下午的精簡機構人員相關,這飯可不能去吃,但也不能直接回絕而得罪人。
楊衝鋒在知道電話是齊思偉打來的時,先前說的那句話,給他一個很好的借口。“齊老哥,今天很不巧啊,我妹妹過生日,電話都催兩三遍了,你來電話我還以為又是她催呢。你看,能不能改天我約齊主席和齊哥吃飯?”“楊科長,還真不巧,那就改天吧。”從齊思偉的語氣裏像是想把事情說出來,卻終於還是忍住。
楊衝鋒掛了齊思偉的電話,之後又接了類似的兩三個電話,每次都用同樣的借口推脫。他回到家裏,張馨一見他就說:“衝鋒哥哥,怎麼一直在打電話?我撥了幾次你都在通話中,還以為你不回來了。”
“小張馨過兩天就要到市裏去了,我敢不回來陪你看碟片?阿姨呢。”安貞從廚房裏走出來,係著圍裙。“阿姨,又讓你辛苦了。”安貞便要張馨和楊衝鋒去吃飯,楊衝鋒邊吃飯邊把回來路上的事說給安貞聽,要她幫出主意。
安貞處理這些事比楊衝鋒老辣多了:“衝鋒,這些事不論你怎麼做,都會得罪人。這時不要忙做什麼結論,也不要答應誰,誰請吃飯都不可以去。你先做一個精簡的計劃,讓大家討論,這樣他們心裏有數,同時,你把最後的決定拖得越久,就越不會得罪人。等其他科室都精簡了,廠裏催了兩三回後,他們想鬧也不會衝著你了。”“謝謝阿姨,要不然真不知道怎麼處理好。”楊衝鋒嘿嘿地笑。“衝鋒,今天你就處理得很好,誰一開始不都這樣?”安貞對他很滿意的。
楊衝鋒下午回到會議室開會,他稍微遲了一些,也就比領導先一腳進會議室裏,而且顯得趕得很急的樣子。其他科室的人都到了,銷售科也一個不少,齊思偉見楊衝鋒很急地走進來,便站起來說:“科長,這裏有位置坐。”楊衝鋒很快地掃了一眼,見其他科室的科長也都混雜在科員裏坐,便到齊思偉身邊的空位上坐了。齊思偉也算有心眼,先就占一張空位留著。
領導們很快就到了,這次是吳德慵最先走在前麵,副書記副廠長都跟在後,一串兒走進煙廠的會議室。會議室很大,但把柳芸煙廠所有科室成員聚集到一起,還是很擠。亂哄哄吵鬧鬧的會場隨著領導的到來,一下子安靜下來,這時,大家都明白真要實行精簡的話,下次集中開會時就會隻剩三分之一的人坐在這裏,誰都不想成為被精簡的一個。
齊思偉這時隻能靠和楊衝鋒拉近關係保住自己在銷售科的位置。雖說叔叔是政協副主席,可他在縣裏說話的分量小,關鍵時刻也幫不上什麼忙。齊思偉現在很後悔以前怎麼沒和楊衝鋒打好關係,現在隻能是補救了。不知道楊衝鋒會不會給自己說說話讓自己留下來。
吳德慵和廠裏主要領導坐下後,對柳芸煙廠麵對的困境進行了全麵分析,認為走入現在的困境的主要因素是員工過多,超過了煙廠的承受力。楊衝鋒心裏想,就算多了一半人,可目前柳芸煙廠據說已經虧欠銀行貸款、縣煙草分公司和柳澤縣煙農共計三四個億,這四五百人在一兩年裏能領走這麼多的錢?
接下來就是吳德慵強調各科室的精簡問題,套用國內流行的用語,叫分流。“分流”一說讓人內心好接受些,自己不是被原崗位舍棄,而是有更適合的崗位等待著自己。
分流就等同於失業。
會議室裏的人有種人人自危的感覺,生怕自己是被出流出的那一個。
楊衝鋒才聽到付副書記布置下來的任務,各科室要在三天之內把分流的名單交到廠部。到時,哪個科室沒有完成這項工作,那個科室的科長就先分流。領導還沒有宣布散會,一些自己衡量沒有可能留下來的人已經先站了起來,對真正的失業,他們已經不再顧慮什麼,同時也會到另外的地方聚集,商討應對的辦法。說分流就分流?哪有這樣的政策。不少人心裏都這樣想。
銷售科裏,今天來的人比平時都要齊。楊衝鋒作為科長,是第一次在大家麵前亮相,但這次亮相卻是要選擇誰走誰留。要把三分之二的人分流走,誰是那三分之二的一員?銷售科科室成員有兩部分,外派業務員和內勤人員。目前要分流的主體就是十幾個內勤人員,外派人員的分流有待下一步再調整。
安貞已經把工作的指導思想說得很明白了,下午分科室的討論會要做什麼,楊衝鋒也要想好。等人都齊了,議論聲也停下來,楊衝鋒才說:“各位同事,從上午到現在一直開會,大家肯定都開煩了。我也一樣,可是,廠部布置下來任務了,而且一定要在三天內有結果。要不就把我這個科長先分流了。要是分流我能讓大家留下來,我是情願來做這事的,可大家仍然要有人被分流走。等廠裏效益好了,我們還有回來的機會,這些話說多了也是白說。總之一句話,今天大家就討論好,我們科室應該怎麼樣來做這個事,把條條框框先定下來。”
大家安靜下來了,沒有人提出任何一點關於分流的執行方案細則的建議。每個人都深鎖眉頭,口吸香煙,就是沒有人說話。
楊衝鋒看著這些人,說:“大家都很謙虛,那麼下麵我們是不是點名發言?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這樣我也好有個總結的依據,分流後大家見麵還是朋友嘛。”楊衝鋒一說,抽煙的人都低著頭,就怕楊衝鋒點自己第一個發言。
就這樣一直拖到下班,也沒有人提什麼建議。大家都餓了,卻沒有一個人說要下班走人,此時的耐心都很好。楊衝鋒說:“今天就這樣吧,走之前我說兩句話:一是你們每個人回去都好好想想,每個人也都找一找其他崗位,都做兩手打算。二是,我會向廠部彙報,盡量到廠部爭取多一些留下來的名額,至於能多多少,我想也不要太指望,畢竟廠部有全盤的統一的規劃,我們個體利益要服從集體利益。”
銷售科的人走出廠大門時,其他科室裏的人還都沒有出來。
(三)
李翠翠是老職工又是質檢員,分流基本上輪不上她。不過楊衝鋒倒是想讓她領了創業資金,專心經營砂石場。
第二天,楊衝鋒一上班就見黃瓊潔在自己辦公室裏坐著,齊思偉正陪著她說話。兩人見楊衝鋒到來,齊思偉忙站起來,說:“科長,黃記者等你一會兒了。”“嗯。”當著齊思偉的麵,楊衝鋒和黃瓊潔客氣地說著見麵話。齊思偉便出去了。
齊思偉一走,黃瓊潔立即做了個怪臉,兩人都笑起來。黃瓊潔說:“還笑?不準你笑。”“才幾天不見,就這樣霸道了啊。”楊衝鋒說。“誰讓你關著手機怎麼也打不通。”黃瓊潔邊說邊做出生氣的樣子。“你不知道,現在我多慘啊。”楊衝鋒說後把昨天中午接到電話,下午開會和回家後就關了手機免得人打電話進來一一說了出來。黃瓊潔聽後,才展顏歡笑起來,說:“活該。衝鋒,要是李大哥聽說你升了官,又要為你吹牛了。”
楊衝鋒知道黃瓊潔所說的李大哥,就是市武警大隊的隊長李浩。“李隊長最近可好?”“好,他有什麼不好?衝鋒,我每次見到他,他都會問你的情況,也讓我轉達要你到市裏去看他。”
楊衝鋒幾次想給李浩打電話,總覺得自己和他相差太遠。他聽黃瓊潔這樣說,便道:“好,下次到柳江市去要李隊長請客。”黃瓊潔臉帶著笑。“瓊潔,這段時間都好吧。”“嗯。”黃瓊潔應著,臉卻紅暈起來,不敢正視著楊衝鋒。“你也知道問問我啊,每次都要我先打電話。”“我、我是怕你正在忙,影響到你。”楊衝鋒忙解釋。
“衝鋒,等你們廠裏的事穩定下來後,我們到市裏去玩一玩,放鬆放鬆好不好?”“好啊,也不一定要到柳江市去,柳澤縣也有不少好玩的地方,抽空我們就去,好不好?”“隨你了,煙廠這次變革也不知道會怎麼樣,市裏很關注,這也是集體企業改革陣痛後怎麼樣走出困境的一次探索。宣傳方麵要跟緊,這是上麵的任務。衝鋒,等這次任務做完了,我們就去玩,怎麼樣?”“我隻有期盼你快些忙完了。”楊衝鋒笑著,臉上怪怪的。“我也很想放鬆放鬆,這段時間真的好累。”黃瓊潔說著走出辦公室,她要到廠部去采訪,也會到各科室去看科室裏討論的情況。
銷售科裏的人員到齊後,那種無聊而又必須得開的會,又繼續開著。同樣沒有人說話,楊衝鋒也不指望他們說什麼,他們說得多情況反而更複雜,會讓廠領導更難做。全廠的科室都在開會,楊衝鋒雖然無聊,卻也不敢把人員私下先放走。
中午,楊衝鋒等黃瓊潔時,讓廠副書記看見了,詢問他銷售科裏討論的情況。楊衝鋒也沒有把真實的情況說給他聽,隻是簡單地說正在進行呢。
兩天之後,煙廠又傳出新的消息,說是從德國引進了一套新的生產線,三個月之內會安裝生產。分流的事又有了新的轉向,從市裏到縣裏都在宣傳買斷工齡的事,並把買斷工齡的細則也在廠內進行了宣傳。
這兩天楊衝鋒雖說早就計劃好處理銷售科的事,可是還得拖著,等廠裏領導的拍板。
這次分流,有人歡喜有人愁,有的人走關係到煙廠上班還不到一年,即使買斷工齡,也沒有多少錢;另一些老職工也是感到寒心,有著自己努力打拚的廠子就這樣失去生機,心有不甘啊!煙廠的人都等,一時間人心惶惶。
黃瓊潔采訪兩天,大致報道柳芸煙廠的措施和方法後,回柳江市去了,臨走時說兩天之後回來讓楊衝鋒等她。兩人之間的感情已經明確。
楊衝鋒下班後本想回家,可又接到齊思偉的邀請電話,後悔怎麼沒有關手機,但是看來這次不能推托了。
楊衝鋒在鴻豐酒樓見到齊思偉,沒想到齊庭也在。
楊衝鋒估計他們已經等自己一會兒了,心裏也很糾結。楊衝鋒見了齊庭忙說:“齊主席,我接到思偉的電話就往這趕,讓您等一會兒了,我待會兒自罰三杯。”
齊庭見楊衝鋒這樣說話,臉上有了笑容。本來上次讓齊思偉聯係楊衝鋒,想當麵給侄子說說情,楊衝鋒卻推了,之後,每次打電話都是關機,讓齊庭想著就窩火。政協副主席是不怎麼樣,可人活一張臉,你一個煙廠裏的正科級又算什麼?雖說今晚又約楊衝鋒,那是侄子再三懇求不得已才過來的。現在楊衝鋒一露麵卻是這樣尊重他,心裏那股氣也就消了不少。
齊思偉給每人各發一包精品煙,楊衝鋒接過煙,打開後便給齊庭遞上,說:“齊主席,借花獻佛,我們年輕人禮數不到處還請多多包涵,也請多指教啊。”
“楊科長,平時就聽思偉說楊科長能幹,今天見了果然不錯,思偉要是有楊科長一分的能力,我也不用這樣費心了。今後,還要請楊科長多帶帶思偉,讓他多長點見識。”齊庭說。
“齊主席,我看主席是對思偉要求太嚴,從我們年輕人的角度來看,思偉已經很不錯,他夠朋友,重義氣,做事也穩定牢靠。我覺得和思偉很合緣啊。”楊衝鋒說。
“科長,真要多謝科長了,像叔叔說的那樣,我要有科長一成也就滿足了。”齊思偉說。
“看你什麼出息,說出來讓楊科長笑話。”齊庭說。
幾個人喝酒時,楊衝鋒總是把齊庭放在第一,讓他更加高興,對楊衝鋒的欣賞更添一分。喝了幾杯,楊衝鋒說:“齊主席,想請你幫忙分析分析,煙廠就算分流成功,起死回生的幾率還有多少?”
齊庭一下子就沉默下來,雖然喝了些酒,柳芸煙廠的分流卻是最敏感的話題,沒有幾個敢隨便亂議論,特別是領導幹部,就更加避諱。齊思偉可能沒有想過這些事,對叔叔的沉默就有些不以為然。齊庭看著楊衝鋒不說話,點了點頭。
“您是領導,我說得不對,請您多包涵。齊主席,要是我能走我就選擇離開,在那裏或許會好,但其他的地方就不好?思偉給我打電話,我知道他的意思,齊主席要是看好廠裏的發展,那邊有我呢,請齊主席盡管放心,思偉我照顧。”
齊庭沒有說什麼,拿起酒杯和楊衝鋒喝酒。齊思偉這幾天也在反思自己的行為,以前太自以為是,現在臨時抱佛腳雖說有點用,但是看到叔叔的沉思,心裏就在敲邊鼓。從叔叔的態度中,齊思偉看出叔叔很欣賞楊衝鋒,那說明楊衝鋒這人的能力確實不錯,能讓叔叔欣賞的人還沒幾個,如果不能待在廠裏,跟著楊衝鋒也行,他不是已經答應叔叔保自己了嗎?看來以後得用心了。
楊衝鋒現在的朋友不多,齊思偉想靠過來跟著自己,沒有理由推拒他。齊思偉身後的齊庭,能量雖不大,但說不定今後會幫上什麼忙。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