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強就看到二樓的玻璃門並沒有關閉,敞開著,樓梯是由一整塊長條的大理石鋪就,顯得冰涼光滑,樓梯的拐角處擺放著一個很大的花瓶,花瓶裏插著花束,疏落有致,高雅寧靜,季子強得費很大的勁才能辨別出它不是鮮花。
客廳裏還有一個巨大的魚缸,一半的牆麵被它覆蓋,十分的震撼,魚池裏,水草舒曼飄搖,水車緩緩輕轉,不時某處咕嘟嘟冒起一串串水泡。許多種大小不一、顏色斑斕、根本無法判斷數量的魚兒在裏麵,在水草中在山石間悠閑地追逐、暢遊,忽然聚集靜止不動,忽然又不知為什麼所驚,呼啦散開無影無蹤,使大廳的入口充滿了動感和活力。
這裏的布局已經有了很多變化了,每一個主人都有自己的個性和喜好,或許王書記更喜歡一些靈動的裝飾。
樂世祥就不喜歡什麼花花草草,鳥鳥魚魚的,他喜歡一種厚重的穩定,喜歡古樸和自然,這應該也是代表著他的性格吧。
張秘書客氣的招呼季子強坐了下來,幫他倒上了水,說:“書記正在樓上洗澡,你稍微坐一下。”
季子強點頭:“謝謝張秘書,沒關係的。”
張秘書笑笑,說:“當然沒關係,難道讓你多等一下還不願意啊,嗬嗬嗬。”
季子強也就笑了起來,不錯,自己能這麼快見到省委書記,確實很榮幸了,自己還說什麼等一會沒關係的話,也有點玩的太大了吧。
兩人就都坐了下來,毫無主題的寒暄著,一起等著王書記下來。
這樣的時間並不長,一會,王書記就穿著睡衣走了下來,張秘書趕忙站起來,又把空調的暖風開高了兩度,王書記看了一眼季子強,點點頭說:“要債來了。”
季子強也站起來等著王書記坐過來,王書記一句沒頭沒腦的話讓季子強愣住不知道說什麼了,什麼要債來了?王書記說的什麼意思?
在季子強現在的概念裏,他絕沒有想到王書記會一上來就開了一句玩笑的,所以他很認真的想著這話的意思。
張秘書先是淺淺的微笑了起來,但王書記還是一副正兒八經的樣子,當季子強看到張秘書的笑容時,才恍然大悟,他也笑了起來,可不是嗎?自己這次來就是為了讓王書記兌現他上次說過幫自己忙的事情的。
張秘書給王書記添好了水,王書記就說:“張秘書,你也辛苦一天了,先回去休息吧。”
張秘書還要說什麼,估計是想說沒關係之類的話,但王書記抬手搖了搖,說:“現在沒什麼事,你早點回去休息,明天又是忙一天啊。”
張秘書也就不說什麼了,他在房裏到處檢查了一下,感覺一切都很正常,然後就離開了這裏。
房間裏就隻剩下季子強和王書記兩人了。
王書記像是突然的想起了什麼,說:“對了,記得你對茶葉還是了解一點,那我這裏有功夫茶的茶具,你來給我泡上一壺怎麼樣?”
季子強也是感覺兩人這樣幹坐著有點拘謹,一聽泡茶,就一下來了精神,這個功夫茶的技術,季子強早在柳林市和洋河縣的時候已經練得滾瓜爛熟了,他就拿出了茶具來,幹淨利索的按程序操作起來了。
王書記對這個不算很精通,所以現在是饒有興致的看著季子強的每一個動作,還聽著季子強嘴裏念念有神的說著什麼功夫茶每一個動作的名稱,什麼鳳凰一點頭,關公戰秦瓊.....。
等季子強泡好了茶,兩人才一起品嚐起來。
在這個過程中,他們又談起了一些不著邊際的話題,似乎王書記今天很想找人聊聊天,而季子強就剛好成了他一個休息,聊天的對象了。
他們一直都沒有涉及到新屏市的任何問題,像是一對很好的朋友在談論著時局,談論著足球,談論著閑話,根本都不像是兩個身兼重任的政治人物在談話,季子強今天都表現的儒雅沉穩,雍容鎮定,這讓王書記大為欣賞。
在王書記第一次見到季子強的時候,季子強留給王書記的影響應該是性格外向,語言犀利,鋒芒畢露,冷嘲熱諷兼顧,葷素辛辣搭配合理,這種獨特的語言風格與季子強胡思亂想的毛病基本吻合,與他進行語言交流具有挑戰性的意義。
但今天季子強又展示了他另外的一麵,他氣質優雅、文靜,語調如和風細雨,嗓音類似舒緩的輕音樂,他的表情細膩如同他的皮膚,眼神隱含一種神秘的憂鬱,處處流淌著詩意,王書記感覺到,在這樣的一個人麵前,即使你的心是一片荒漠,他也會讓你生出如煙似霧的柳林,蓄積出一片清澈的湖泊,給生活平添繽紛的想象。
這樣的談話維持了很長的時間,實際是,季子強幾次都想要提及的新屏市高速路的問題的,因為幾次王書記的話題已經靠近了那裏,自己是要稍微的一擰,幾句可以把話扯過去,但季子強還是沒有那樣做,他不想破壞掉王書記難得的靜怡,他知道,作為統領著北江市幾千萬百姓和幾十萬官員的王書記,他實在很少能有如此輕鬆,愉快,悠閑的心情。
所以就算季子強心中異常的迫切,他還是不願意過早的讓王書記為新屏市的工作煩心,季子強克製住自己的心情,依然和王書記聊著,不過在談話中,季子強還是態度鮮明的表現出了自己的一些思想和想法,他沒有像大部分官員那樣用八麵玲瓏,善窺人意,曲意逢迎的話來應對王書記,甚至在有的問題上,季子強還有自己獨特的,和王書記略有分歧的見解和理論。
王書記也絕不遷就季子強,他也在有的問題上和季子強針鋒相對的討論,爭吵當然是不會的,這一點季子強是有分寸,但稍微的辯論幾句,卻是在所難免的,畢竟這不是一個正規的場所。
在一個討論完成之後,王書記才微微的露出了笑容,說:“好吧,我們可以求同存異嗎,現在我們來談談你的事情?”
說完了這句話,王書記就變得嚴肅起來了,不得不說,季子強是給他出了一個難題,一個領導能不能解決很多矛盾,能不能提高自身的威信,其實這個資金就是一塊關鍵的籌碼,沒有錢,你不管是走到什麼地方,都不敢輕易的許願,因為一旦無法兌現,那更會帶來負麵的影響。
但一個領導在下麵,總是支支吾吾,什麼都不給一個準確回到,也很難為情的。
這都基於你手上是不是有足夠的資金,有錢了,你就腰板硬了,誰問什麼,要什麼,有什麼困難,你一句話就能給他解決掉,那你就不用其他的方式來樹立威信了,這就足夠。
所以在剛才泡澡的時候,王書記已經在心中盤算了好長時間,新屏市高速路的資金肯定是要加的,這已經成了許許多多項目的一個慣例,追加和超預算已經不是什麼個別的現象了,但自己到底應該給新屏市超支多少才最合適呢,按新屏市要求的十二億省財政資金的預算,自己還能追加給他們多少?
太少了說不過去,但太多了本來今年到處都銀根吃緊,馬上就是春播了,農村那一塊用錢的地方太多了,農具,化肥,種子,水利等等,這樣算下來,自己今年恐怕已經是要過的緊緊張張了,在給新屏市追加一塊,實在勉為其難。
可是不管怎麼說,自己當初答應過季子強,這總是要兌現的,而且偌大的一個工程,太少了杯水車薪,給人家也沒意義。
最後王書記就在心裏給季子強定下了一個底線,那就是最大限度追加兩億,這已經是極限了。
季子強也變得嚴肅起來了,他默默無言的遞給了王書記一支煙,幫他點上,自己也點上之後說:“我記得上次王書記說過,可以幫我解決一個問題?”
王書記抽了一口煙,平靜的點點頭說:“不錯,我說過這話,並且我也準備兌現自己的承諾,你說吧,什麼事情?”
季子強抬頭,目光堅定的說:“新屏市高速路項目需要你的支持,我不是來向書記提出讓你兌現承諾的,我是來請求書記給予我一次支持。”
王書記就搖了搖頭,說:“怎麼一點都不像剛才的你了,你變得有點虛偽起來,其實你還是來要債的嗎?”
季子強也搖了一下頭,說:“是請求。”
王書記就哈哈的大笑起來,感覺這個季子強真的很好玩,說:“好吧,好吧,不算要債,是請求,那你說吧,想請求什麼?”
“聽說馬上省裏就要研究新屏市高速路的資金問題了。”季子強小心翼翼的說。
“不錯,是馬上就要研究了,其實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你想要省裏在多支持多少資金?聽說你們新屏市現在為了集資已經搞的雞飛狗跳了,群眾的反應信已經到了寄我這裏了。”
季子強也指皺皺眉頭,說:“是的,這次集資反響很大,資金已經成為了新屏市一個嚴重的問題。”
王書記也不得不點點頭,這種情況他是理解的,一個地方上的財政那都是早就經過上級部門反複核算的,現在憑空的就多了幾個億,這對任何一個地方的政府來說,都是很大的一個難題。
王書記說:“是啊,群眾有意見也在所難免啊,我們站在群眾的角度想想,他們確實也不容易,好吧,好吧,現在我們就像兩個商人一樣,來討價還價吧,你想要多少?”
王書記搖著頭,甩掉了那些讓他不快的想法,幹脆的提出了這個關鍵的議題。
季子強就看著王書記,一字一頓的說:“我一分錢都不想要。”
王書記一下就眯起了眼睛,他目光咄咄的看著季子強,這季子強什麼意思,難道自己猜錯了他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