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3章

因著陸知州府上鬧的這一出,傅恒又回到了先前連軸轉的日子,到天黑才能才衙門上回到莊上來,才幾天人就黑瘦了一圈。徐明薇看他這樣也不方便,覺著不如還是搬回到衙門後頭宅子上去,卻叫傅恒一句話給攔住了。

“眼下三伏都還沒出,那宅子都塊像樣的樹影都沒,你這還有著身孕,四處搬動不好,還是等黑炭的婚事辦成了,天氣涼快起來,再議此事。”

徐明薇見他自己都不在意,便打消了搬家的念頭。

徐太太聽管事的提起這事,過了兩日拖著吳主簿家的一起到莊子上來看她,進門便笑道,“本該是早來的,但想著夫人受了驚嚇,養個三五天才好來擾,這才拖到今天。聽底下的說您有意要搬回去?可是底下的不懂事,有什麼不如意的?”

徐明薇讓婉柔請了座,柔聲道,“太太客氣了,卻不是為著這一樁,隻是想著在府上也叨擾了許久,該是時候回自己宅子裏住著了。走是定要走的哩,隻是太太還容我們住些日子,等再涼快些就是了。”

徐太太豪氣道,“夫人說這話才是客氣了,這莊子啊,您愛住多久就住多久,也好方便我們兩個腆著臉上門來擾哩。那官家大院,我們這些平頭老百姓,見著門前官字都要抖一抖哩,哪裏敢常來!”

吳主簿家的聞言也輕輕笑了笑。她性子靜,多半都是聽得多,說的少。

徐明薇捂嘴笑道,“瞧您說的,哪就有那般唬人了。你們要來,我還盼不來哩。嬌嬌昨天還惦記著她的君姐姐怎麼都不來玩了,讓我問問哩。”

說起這個,徐明薇下意識地往外頭看了看,徐太太會心笑道,“昨兒兩個大的領著她偷偷去遊湖,不小心掉水裏去了,這會兒被她爹爹關祠堂哩。”

吳主簿家的順著話,微皺著眉接了一句,“家裏兩個貪涼,吃冰鬧了肚子,吵鬧的很,也沒跟著來。”

言語中不乏擔心。

徐明薇見她們兩個家裏各自有事,還記得上門來探她,也算是有心了,當下歎道,“家裏孩子有個頭疼腦熱的,也的確是叫人牽掛不下。我這兒沒事哩,過幾天等事情少些,孩子們也好了,咱們再辦個夜話會熱鬧熱鬧?”

徐太太撫掌笑道,“這個卻是好。等府上定了日子,我們再來。”

徐明薇也不留她們,讓婉柔將早早準備好的紅綃各人送了一匹。這還是上回家裏托鏢隊送來的,料子又輕又薄,熱天給孩子做單衣再好不過。徐明薇讓人給嬌嬌和天逸天誠三個都做了幾身換洗的,果然不錯。正打算將剩下的兩匹給兩家各自送去,這會兒她們自己來了,倒免了一回路上奔波。

徐太太和吳主簿家的也不推辭,讓丫頭好生收了,一一告辭出來。馬車才拐出彎,就遠遠看見王家和汪家的轎子朝著她們而來。

吳主簿家的素來不愛說人閑話,也忍不住輕嗤了一聲,說道,“這會兒還敢來,也不嫌丟人。”

徐太太冷笑道,“妹妹不知,有些人啊,人前端著一副矜貴樣兒,誰也入不了眼的架勢,往往這些人你拿銀子去砸她,就算落到糞坑裏也會想法子撈起來。對她們來說,麵子不過是抬身價的東西,被人踩地上了也能撿起來拍幹淨,好叫你再踩一腳哩。”

話是這樣說,等兩家的轎子靠近了,徐太太喊住馬車,還是笑吟吟地掀了車簾子同汪家的管事婆子討好道,“芸嬤嬤,可有些日子沒見著您了,要不是知道是您家府上的轎子,遠遠地瞧見,我還真不敢認,還當是夫人跟前又換了哪個年輕媳婦子哩。”

那婆子以前也是不大愛理會她的,這會兒見著了麵上倒是十分熱情,“徐當家的真愛說笑,老婆子都一把年紀了,可比不得那些小姑娘。”

一麵又同轎子裏的人說道,“太太,您瞧著是誰來了,竟是徐當家的哩,問您好哩。”

徐太太心裏暗笑,平日裏這汪太太待她是還算客氣的,但除了捧銀子上門去,當街遇上了也是十回見不著九回的。這會子分明是見她們剛從莊子上出來,又得罪了縣太爺一家子,惶恐不知該從哪裏找補,竟肯合著婆子一同做戲,真叫人覺著痛快!

汪太太坐的轎子果真卷了窗簾子,露出裏頭一張笑意盈盈的臉來。

“徐太太這是要往哪裏去?您可是有日子沒來咱家坐坐了,聽說府上女公子昨日落水了?可看過大夫了沒有?雖說是大熱天的,也不好粗心了哩。”

論做戲這功夫,誰還能比得過生意場上打滾慣了的徐太太,當下也親熱笑道,“謝您關心。小孩子調皮,名兒竟也傳到您府上去了,回頭還得好好管教一頓,不然將來婆家都難找啊。”

汪太太麵上笑容一滯,心裏疑她莫不是想攀上自家的哥兒?商賈家的,她就是再想同徐家攀交情,好替自家和王家挽回在縣裏一把手的麵子情,也是萬般不肯從了的。她的玨哥兒那樣好,可不是徐家那瘋丫頭能配得上的!

徐太太了然地笑了笑,趁機說道,“這大太陽曬著的,您也有事。我就不攔著您了,回頭再到府上來拜訪。”

等汪太太回過神來,徐家的馬車早走出了好遠,追也追不得,不禁生出些後悔來,早知道該先同她拖著話,有徐家的領了上門,終歸是她家的莊子,徐明薇就算再不情願見她們,也多少會給些麵子……算起來她在知州府上也沒怎麼得罪傅家,要不是被王家人磨得沒法子,她也不想理會這。

回頭,卻見王太太探了腦袋正有些埋怨地看著自己。汪太太瞪她一眼,後者自知理虧,連忙縮了腦袋。

汪太太歎口氣,同外頭婆子說道,“走吧,少不得還是要去拚一拚咱這張老臉。”

婆子點頭應了。一行人在徐家莊子外頭落了轎,便有門房上來詢問,清楚了來意,當下麵上也無異色,客氣笑道,“太太且先進堂屋裏涼快一陣,喝口茶散散暑氣,還容小的往裏頭傳個話問一聲。”

汪家的和王家的相看一眼,也別無他法,跟著引路的婆子去了邊上屋裏坐了等。這一等卻是等了快一炷香時候,才見那人抹著汗回來。

“真是不巧,我們家奶奶已經睡下了,兩位夫人您看看是不是留個帖子,等奶奶睡醒了,小的再替兩位傳遞了消息?”

王太太心裏一陣惱怒,明明看著徐家的和吳家的前後腳才走,便是躺下就睡,也沒這麼快睡死的,分明是托詞不肯見了她哩。

汪太太歎口氣,麵上越發緩和,使了個眼色讓芸媽遞了兩錢銀子給那門房,一邊笑道,“那就勞煩小哥了,便說是城南汪家,定錯不了了。”

門房客氣將兩人送了出去,轉眼便將那兩錢銀子扔給了正往外走的倒夜香的,喜得後者不知怎麼才好,惹得小廝們一陣取笑,起哄道,“走罷走罷,是潘爺賞你的哩。”

徐家真正的門房這時從邊上湊了上來,討好道,“潘子哥真是好沒良心,頂了我的活兒不說,還把該我的賞錢給了個不搭靠的,真是有便宜都不記著我們這些兄弟哩,打碗酒喝喝多好?”

潘子笑著踹了他一腳,啐道,“眼兒真小,不過兩錢銀子,你們一個個的就掉錢眼裏去,爬不上來了?要喝酒又有什麼為難的,但拿了錢去買了,爺爺這回便請了你們的!”

小廝們都教他這番話饞了酒,一時有說他好的,又有當下就安排起上哪家買酒去的。

門房做了笑臉道,“潘子哥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哩。兄弟們吃了哥哥的酒,可別忘了同哥哥道一聲喜,拿金子砸媳婦,終於砸成了哩!”

眾人哄然笑開,也有語帶惋惜的,搖頭道,“往後卻見不著這出熱鬧了,著實可惜。”

惹得潘子笑罵道,“可惜個球。你這龜孫,見不得人好不是?”

正鬧著,忽地聽到外頭又是一陣馬蹄聲響。眾人不禁停下嬉鬧,麵上都有些驚奇,這回又是誰來了,這般動靜?

潘子探頭一看,不是黑炭還是哪個,心裏頓時一鬆,連忙上前拉了馬,諂媚道,“黑爺,怎地這個時候來了,瞧您熱的,小的替您牽了馬,趕緊喝口茶緩緩……”

他話還沒說完,黑炭攔手說道,“快些去請了奶奶,就說衙門有聖使來了,等著奶奶一起接旨。”

潘子聽是這等大事,曉得這事緊要拖不得,也不敢再賣乖,應道,“黑爺稍等,小的這就往裏通傳了消息。”

虧他反應快,到門上就立刻叫人先備了車,等裏頭等了消息都穿戴妥當,門外跟著伺候的也都跟上了。

旁人或許還不知,徐明薇卻是知道當今聖上已經“病重”多時,一路上心裏就跟井裏搖水似的,上上下下,晃晃蕩蕩。

這天使,又會是哪家的來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