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明薇四處走動的時候,金娘子算著時候還早,下廚房親手煮了一大碗雞絲湯麵。底湯是熬了整整一天一夜的老母雞湯,油花已經撇過一回,長時間的文火慢燉,將那雞連肉帶骨地都熬化了去,卻是去了不用,隻濾了湯頭提鮮。另外再切了嫩鴨胸脯肉,飛一道水,入一層漿,和鮮綠的黃瓜切片整齊地在麵條上碼了,最後綴上些火腿絲和雞毛菜,熱騰騰地端過屋來。
徐明薇本不覺著餓,也是剛吃過長壽麵不久,但一聞到那味兒,肚子竟應景地叫了兩聲。金娘子眼裏露出些許笑意,隻不過麵上仍是一副冷冰冰的,柔聲說道,“奶奶先墊下肚子,一會兒有著要用力氣的時候,不吃飽了可不行。”
徐明薇哪裏還用得著她勸,扶著桌子便痛快吃了起來。一碗熱湯麵下去,頓時汗如雨出,心裏舒暢極了。隻是可惜才換了的裙子,又是不得用了。
傅恒這時也從書房趕了來,一臉又急又喜,“情形如何了?聽婉容說這就是要生了?可要先去和娘說了?”
一連串的問題教人都不知道該先答了哪個好。徐明薇正忍著時不時的肚痛,老賴家的便做主替她答了話,“少爺別慌,這一時半會兒的,還不到生的時候,才是開始有些征兆哩。太太那邊您還是自己跑一趟去說一聲,老奴看著樣子,還要一兩個時辰才有動靜哩。”
傅恒心中稍定,但看徐明薇眉心緊蹙,知道她素來都是個能忍耐的,不禁心疼她這會兒受著的苦楚。可生孩子這樣的事情,他也是一點都幫不上,想了又想,隻好朝她說道,“你忍著些,生了就好了。”
老賴家的在邊上聽著,無端端想笑,這不忍著,還能怎麼著?不是勞什子的廢話嘛。
外頭忽地傳來些人聲,卻是請的穩婆到了。傅恒留在屋裏不便,索性去了王氏的院子通傳消息。他爹他娘正吃罷晚飯坐在天井裏納涼,一聽到兒媳婦要生了,那個激動,連著手裏的瓜都飛了,趕緊坐起換衣。傅恒連忙攔住了,說道,“屋裏伺候的說了,還不到時候,少不得還要一兩個時辰哩。”
王氏甩開他的手,說道,“三個時辰也等的,莫說是一兩個時辰了。”
倒被傅宏博給瞪了一眼,責罵道,“好好的事情,說什麼三個時辰也等得,可是那樣要等的?”
王氏回過味兒來,連忙呸呸呸地吐了口水,朝天拜道,“菩薩在上,信女有口無心,莫怪莫怪……”
傅恒見他爹他娘緊張成這樣,沒來由地想起徐明薇說的那句,“是個兒子便是金子銀子捏的,若是個女兒,倒是個泥巴捏的吧?”,一時也不知該做了何想,心裏暗暗計較開來。
等他們一行人到了傅恒院子,屋裏卻沒人,一問才曉得已經發動起來,送到產房去了。王氏不由跺腳,也不知道是對誰說了一句,“我便說要早些過來吧,偏偏要攔了我。”
傅恒隻當她不是衝自己發火。產房離得也不遠,沒走個幾步便到了,夢婷夢央都被攔在了外頭,怕她們年紀小不經事,反而添亂;婉容和婉柔倒是被叫進了幫忙,隻偶爾一個進出換熱水和幹淨帕子。
王氏緊緊盯著瞧了,朝傅恒說道,“還沒見血,早著呢。”
裏頭已經隱隱傳出了徐明薇的悶哼聲,似咬住了什麼般破碎,傅恒整顆心都叫那聲兒捏著,聽見王氏如此輕描淡寫的一句,眉頭便是一緊,有些不舒服。
話剛說著,忽地聽到徐明薇一聲尖叫,又是老賴家張羅著要熱水的聲音,外頭等著的幾人不由得也跟著緊張了起來。
“太太,徐家大太太和徐家大老爺來了,這便請了過來?”門房遠遠地在外頭跟薛婆子打了個照麵,薛婆子連忙進了院子通傳道。
王氏心裏不喜,這都還沒生呢,就趕早趕晚地來了,是怕她們傅家虧待了她家閨女還是怎地?多大件事兒!不就是生個孩子?是個母雞都能下蛋,也不見誰怎麼樣了。但她麵上仍做了親熱樣子,撇頭說道,“趕緊請了進來,這外頭再多加些桌子凳子,客人來了連個放茶碗的地方都沒。”
薛婆子聽出她語氣裏的一絲慍怒,心想這又是怎麼著了,兒媳婦要生了不是件大喜事,怎地還積著火了?她也不敢問,連忙把人請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