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心大,全然沒有聽出來這一來一往的交鋒意思。但在座的女眷們卻是心裏敞亮,三房太太梅氏笑著朝徐明薇看來,點了點頭。
徐明薇也朝她頜首致意,心裏明白三房的和二房的不是一條心,暫時是友不是敵。
一時眾人無話,都專心享用起螃蟹來,但再好的東西,最多吃到三個也就停了手。廚房的又端了蘇葉湯上來,眾人飲過一盞去寒涼,並用之洗手,去了腥臊味道。
王氏便笑道,“往年也隻用熱黃酒,這孩子想得真是周致。”
梅氏也跟著誇了幾句。徐明薇不好意思道,“娘,嬸嬸,你們可別再誇我了,這都是廚房的媽媽們想的。”
焦氏這時候湊上來一句,笑眼道,“平日倒不見她們這樣體貼,還是侄媳婦會調理人。”
王氏拿帕子掩了唇笑笑沒說話,梅氏也轉過一邊,徐明薇淡笑著回道,“嬸嬸這聲讚明薇就擔下了,都是為著盡孝心,多想一步也是應該的。”
這時請的折子戲班已經在水台上開了鑼鼓,王氏回頭問道,“今天點的是哪一出?”
徐明薇答道,“《嫦娥奔月》,隻為應景罷了。娘和嬸嬸們要是有想看的,也可以一並點了。”
王氏笑道,“這倒不用了,八月十五團圓的日子,教他們唱個一出就家去罷。”
徐明薇也是這個意思,便笑著將戲本子收了,讓婉容跟戲班主傳了話,演個一出齊活便好。
傅恒回頭來看,低聲笑道,“什麼時候叫的戲班子,怎地前頭沒聽你說起?”
徐明薇道,“我看娘給的銀子還挺多,想著過節也熱鬧一出,早早告訴你還有什麼意思。”
這話倒是真的。家裏雖然也請戲班子,但一年也沒個幾回。這次戲台搭在水上,又有燭火四下照得亮堂堂的,臨水唱來,更覺意悠悠。家裏幾個小的歡喜得懷揣了果子糖,一會兒跑這邊看看,一會兒蹲那邊聽聽,孩子的笑聲將這晚的熱鬧點燃,喜得大人們也是笑嗬嗬的,拿了新烤的月餅吃上一兩個,不覺甜到了。
一折戲唱罷,戲班主是早早領了賞錢去了。但架不住三房的女人們磕著瓜子說閑話,男人們自知搭不上話頭,也湊在一塊兒談論朝局,眾人鬧到近酉時才散,徐明薇沒那個精神頭,早累壞了,聽著最後一句歸家從王氏嘴裏冒出來,立刻抖了精神,倒把王氏給笑的。
“也知道你累了,恒哥兒趕緊領了你媳婦兒回家好好歇歇。明早請安你們兩個也不必來了。”
徐明薇連忙謝過王氏,傅恒笑道,“娘,那孩兒就先回了。”
一行人還沒出了水榭,迎頭看見薛婆子垂手而來,撞見傅恒和徐明薇,臉上堆起訕笑,招呼道,“大少爺好,大少(奶)奶好,這可是要回去了?”
傅恒顯然知道她是做什麼去了,沉聲問道,“姑娘那兒去過了?節禮都送過去了吧,她怎麼說?”
薛婆子看徐明薇一眼,繼而說道,“還是老樣子,少言寡語的。聽靜瑩說,這幾天都在潛心做繡活,也看書寫字,整個人都比從前更沉穩了。老奴去的時候,姑娘還誇了今年的螃蟹和點心都做得用心,知道是少(奶)奶主事,還要老奴代為轉告一聲謝意。”
徐明薇笑著點點頭,算是自己知道了。真感謝假感謝,誰在乎啊。
薛婆子又說道,“姑娘這回還問起了表姑娘的消息。老奴也不敢相瞞,都與姑娘說了。姑娘聽了也不知道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也沒個說法。太太這邊還等了老奴的消息,就隻好先回來了。”
傅恒說道,“既如此,便不阻了嬤嬤,您進去吧,裏頭這會兒也要散了。”
心裏想的卻是,秋白寄信回來也不過幾天光景,傅寧慧一個禁足的人,竟也都知道了。這家中大小動靜,她還是這樣費心打聽了,能有多少認真悔過?傅恒苦笑一聲,畢竟是自己的妹妹,傷過痛過,也割不斷的是血緣。隻盼她年紀漸漸大了,能不那麼執迷不悔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