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馬車裏一開口,便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下吐了出來,好在她身手敏捷,快速地把頭探出車窗外,哪裏還顧得上貴族該有的教養,隻吐得個天昏地暗。
原來是街上到處也是死人,鮮紅的血把潔白的雪染得紅豔豔......
楊子軒趕緊倒了熱茶給她漱口,又拿手輕撫她的背,給她順氣兒,說道:“這是玫瑰花茶,你吃些好衝衝胃裏的味兒。”
木柔桑拿帕子擦拭幹淨嘴角,窩回他懷裏有氣無力的問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也是到了宣武門祭奠處後才發現不對,後來父親帶人圍宮才知道逼宮了,我不想你有事。”楊子軒很是擔心她。
“先前聽劉校尉說,父親帶兵捉住了三位藩王?”
木柔桑心中卻是有些不信,蘇瑞睿那麼心機沉重的人,又怎會輕易上當?
“不曾,三位藩王確實來京裏哭靈了,但都是在太子不知道的情況下,今日所捉的不過是假的。”
楊子軒似乎知道不少。
木柔桑驚呼道:“那三位怕是不會甘心!”
如今外頭都在傳太子已被先帝所廢,而太子卻不欲下位,便活活氣死了先帝。
楊子軒沉重地說道:“這隻是開始,今年怕是不能隨意帶娘子去莊子上玩耍了。”
木柔桑聽著車外禁衛們的重重腳步聲不語。
大周史記後來有述:這次的臘月三十日被稱之為“宣武門之亂”又說新的一年為“始亂之年”。
忠義侯帶兵圍困皇宮,捉藩王強逼眾官承認太子名正言順上位。
太子於新曆年年初一登基,年號建安,即建安初年!
隨即又頒發旨意,因是孝期,皇後及後宮四妃冊封大典一律延後。
同時,有護龍之功的眾人也一應獲封,幾家歡喜幾家愁,忠義侯府的牌匾也換上了大氣、富貴的鎏金牌匾,上書:忠親王府。
大門前的漢白玉石獅子也由早先的四個增加到了左右各四個。
一時門庭若市,繁華錦簇,來往皆富貴達人。
元宵佳節冷冷清清的過完,春日來臨,卻依然無法緩和京城裏緊張而令人不安的氣氛,京城菜市口的青石板已經染成了暗褐色,遠遠的便散發作令人做嘔的腥氣,往昔熱鬧喧囂的菜市場一時門可籮雀。
木柔桑經那日之驚嚇,狠狠地病了一場,一直懨懨的,到了晚上總是噩夢連連,漫天都是血紅一片,她在血海裏無力掙紮,便是楊子軒在旁睡著,她再也不敢熄燈睡著。
楊子軒知她定是嚇破了膽,一日從外頭歸來,見她正無精打彩地歪在羅漢床上,便爬了上去把她摟懷裏,說道:“娘子,我們在新府那處搭個粥棚子吧!”
木柔桑奇怪地看向他:“施粥?”
每年忠義侯府,哦,現在應該叫忠親王府了,不是每年都有施粥嗎?
“嗯,今年京城禍亂不斷,京城附近的百姓流離失所,很多百姓湧進了京城裏,太子剛剛登基,哪裏會顧得上這些!”
楊子軒知道木柔桑之所以害怕,是因為她怕自己家有一天也會經曆這些。
“好!”木柔桑原是不想動彈,後來想想,去布粥或許會讓自己心情好些。
“讓娘子受委屈了,等這陣子風聲過了,便陪娘子去莊子上小住可好?”
楊子軒總是最了解她,木柔桑最喜歡的是平淡的田園生活,而宮裏的那種勾心鬥角,勢力之間的相互傾軋並不適合把她牽扯進去,他想:隻要她開心便好!
“好!”
木柔桑心情鬆泛了不少。
“正好把家中貴重的東西也順道悄悄搬些過去,我總覺得如今的世道怕還有得變!”
“你喜歡便好,世道再變,咱們也是過自己的生活,有為夫在,娘子隻管安心在家玩耍。”
木柔桑低頭淺笑,楊子軒便是這點最好,從來不把外頭的紛爭帶回家中,在她麵前永遠隻是丈夫,不會是承得郎又或是編修之類。
木柔桑自此每日早上便乘了馬車去新府那邊親自施粥,看著流離失所的平民百姓,在得到她布施的粥後,臉上帶著感激的笑容,木柔桑的心情也慢慢好起來。
如此又過了數日光景,慢慢的那些逃難的百姓又回到了自己的家園,木柔桑家的粥棚子也自然是拆了。
建安初年注定了是不安生的一年。
剛出了正月裏,木柔桑因心思轉移而晚上不再做噩夢了,楊子軒卻又有了新的動作。
這一日,他從衙門點卯後回了王府,不過,這一次回來卻不是他一個人,還有一位白花蒼蒼的老嫗。
身後的小桐扶著那位老嫗,他剛進了府便問守門的小廝:“父親可在家中?”
“在呢,剛回來沒多久,聽說少爺有留話尋王爺,便交待下來,若三少爺回來,自去書房尋他。”
楊子軒從懷裏摸出個荷包賞他,說道:“做得不錯。”
這才帶了小桐並那位老嫗一起去了忠親王的南書房。
“王爺,三少爺過來了!”
門口的長隨見楊子軒遠遠的帶人過來了,忙先進裏麵稟明。
忠親王正在書案前翻看折子,聽到下人回稟,頭也不抬地說道:“請他進來。”
楊子軒帶了兩人到正屋台階下時,那位長隨正好從裏頭出來,忙請了三人進去。
“父王!”
“父子間不需這般客氣!”
新鮮出爐的忠親王對於楊子軒的努力還是很滿意地,說道:“過來讓父親看看,聽你上司說,你在翰林表現極為出色,皇上也很欣賞你,明年調動你怕是要留在六部了,可有想去之處?為父也好在皇上跟前說說。”
忠親王如今就隻等新皇脫孝服後,冊封楊絹兒為皇後了,那他便是當之無愧的國丈,一時風光無兩。
楊子軒略沉思片刻方道:“兒子目前尚未決定去哪個部門,六部中隻有禮部稍遜些,其餘五部各有優勢!”
忠親王卻擺手笑道:“禮部並不弱於其他五部,便是接待外國使節一處就高於其他五部,六部互補缺一不可,你先仔細看看,覺得自己適合去哪部,到時與我提,為父好在新皇麵前給你討了差事。”
“是,有勞父王操心了!”楊子軒知忠親王不過是看中了他的才華罷了,正好借機把自已心中的疙瘩解了。
遂又道:“父王,兒子今日過來卻是有事與父王相商。”
忠親王舉目掃了一眼縮在一角的那位老嫗,但覺其麵善,卻又思不起自己幾時見過這位老嫗了。
“說說看是何事?”
“父王想必不會忘了兒子姨娘是如何去逝的吧!”楊子軒直接開門見山的說出來。
又道:“劉氏家族一直擁護的蜀州錦王,這一次卻是受了牽連,主家這邊十不存三,母親那支原就沒落了,卻是叫他們躲過了這次的危機,又因看在四妹妹的麵子上這才不曾追究。”
忠親王抬起眼掃向他,問道:“你提起此事是想為你姨娘翻案?”
“父王往日曾說過定要追察,不知可有察明事實?”
楊子軒卻是步步緊逼,他不欲忠親王看在楊絹兒的麵上,便放過作惡多端的忠親王妃,原來的侯夫人。
“這......為父也曾叫人暗察過,隻是事隔幾十年卻是再難尋到當時的線索,再加上最近一兩年的精力都放在國事上,便是有些進展卻是不大,並不曾查出凶手是誰。”
忠親王便是如此的人,就算心中已猜到是誰,再楊子軒沒有真正撕破臉麵時,他依然如故裝糊塗。
楊子軒心中冷笑不已,忠親王再冷血也會維護嫡統!這不但關係到他的顏麵,也是各個世家之間默許的潛規則,隻要正婦不要鬧得太出格,多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父王事忙,兒子卻是閑散些許,便暗中找人尋訪到了當日伺候我姨娘的奶娘,父親何不請她來把當年的事說說。”
忠親王略點頭,側頭思索:自家夫人已是成了昔日黃花,雖說女兒成了東宮之主,卻也是看在自己的麵子上,新皇當日才答應娶了她,以求聯姻合作,而楊子智隻會在女人的褲襠裏鑽來鑽去,楊子軒雖是庶出,但他的才能、優勢已遠遠超過楊子智,他將來的成就不是楊子智可以攀比的。
這般一想,便覺得該保住楊子軒,不讓其與家族翻臉,將來或許看在血脈的份上,能對楊子智照撫一二。
“嗯,即然你已費心去辦了這差事,想來你心中對當年之事一直耿耿如懷,為父被那婦人盅惑,卻是不知裏頭曲折幾許,你且叫那老嫗上前來回話。”
楊子軒忙示意那老嫗上前行禮見過忠親王,方才道:“莫怕,父王一直以來都為我姨娘之事心生不安,媽媽,你想要我姨娘沉冤昭雪,便直管在父親麵前把當年的事說出來。”
那位老嫗華發叢生,雖年老卻還算精神,衣著補丁不少,卻瞧上去很是素淨,顯然她是個愛整潔的人,不是一般的普通農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