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兩個丫鬟一個長相清秀的叫鶯兒,一個圓臉笑起來有兩個小酒窩的叫鸝兒。
此時身披綠青色短鬥篷的鶯兒,正拿著帕子給她掃肩上落下的雪,一邊回道:“任他是誰,姑娘,咱們還是回去吧,眼見著這雪越來越大了,仔細把身子凍壞了。”
楊絹兒豈會聽一個丫鬟的擺布?
“急甚?”
她扭頭看向正彎腰給她清理裙擺雪花的小鸝,問道:“你可有瞧仔細了?”
小鸝未語先含笑,圓圓的臉蛋很是討喜,仰起頭來說道:“先前出門前,奴婢有記得咱家三少爺卻是穿的一身茄色狐狸皮長襖,外頭的銀狐鬥篷邊腳卻是鑲繡了金銀雙色竹葉紋滾邊,奴婢眼睛好使,遠遠瞧著那身影就像是三少爺,再仔細一瞧那鬥篷便越發肯定了。”
她一邊說著,小手捏著帕子還不停地給她清掃裙上的雪花。
楊絹兒聽後暗思,今兒出門前聽得祖母說,楊子軒要帶了那村姑去見郡主,莫非另三人便是左府及木家的男兒?遂又想起第一個念的詞,嘴裏也跟著念了出來:“冰為骨,雪為神......真是好詞。”
“姑娘,你說啥?”
兩丫鬟並未聽清她說了什麼。
“行了,行了!”她十分不耐地揮開兩個丫鬟,說道:“你倆快些剪梅枝,晚歸了仔細我娘扒了你倆的皮,還不快點。”
兩個丫鬟似早已習慣了她如此脾性,兩人相對一視,苦笑一下轉身各自揀了地兒去挑花骨兒多的梅枝,打算剪下來拿回去插在花瓶裏。
鶯兒一邊剪一邊小聲問鸝兒,說道:“咱們要不要多剪幾枝。”
鸝兒使勁撐開剪刀,用力剪下一枝較粗的,回道:“按理兒是要多剪幾枝,就怕那會不樂意,算了,她都未說,我們又何必自討苦吃。”
鶯兒偏頭向後,見楊絹兒已經走遠,正在旁的樹邊折枝玩,這才壓低了聲音說道:“說得也是,咱們手腳快點吧,這梅花實在沒什麼好看的,天寒地凍還不如窩在家裏烤火,這麼深的雪,木屐根本不管用,這會子我的腳凍得又癢又麻,怕是要生瘡了。”
鸝兒原本伸向一枝盛開的梅花,卻又拿著剪子收了回來,低頭看看自己的鞋不緊眉頭深皺,她的木屐裏已經塞滿雪,心疼自己的這雙舊棉鞋怕是不能穿了,悄悄說道:“等回去後,我得去找庫房的媽媽要些陳年的棉花,大冬天的,怕是一雙棉鞋頂不過來。”
想起楊絹兒說要下帖子邀人來府中觀梅,鶯兒心中頓時一陣煩鬧,咕嚷道:“你去要時,能不能多要些,你也知道,我去年的舊棉鞋已經壞了,這腳上的是今年新做的,這一次怕是又不能穿了。”
鸝兒笑道:“到時我多要些,左右縫兩雙鞋的棉花還是能弄出來,要我說,你還是多縫一雙吧,這雙便是烤幹了,到時穿著也不會暖和。”
“那我先謝了,唉,咱家姑娘明明不是很喜歡梅花,為何偏要裝出一副癡迷的樣子?”鶯兒實在想不通。
“行了,少說兩句,主子們的事哪容你我置喙,快些剪梅枝吧!”
鸝兒不想再說這些,其實兩人心知肚明,楊絹兒不過是風庸附雅,學那些書香門第出身的姑娘們。
兩人不再聊天,快手快腳地剪下數十枝梅花,鸝兒甩甩發酸的胳膊,一邊清點這些梅花說道:“老太君屋裏的,大少奶奶屋裏的,夫人屋裏的,咱姑娘屋裏的。”卻唯獨沒有木柔桑房裏的那一份。
她把梅枝分成兩份,遞了一份給鶯兒,說道:“等回去後,你把這些分兩份,一份送去給大少奶奶,一份送去給夫人。”
鶯兒伸手接過梅枝,有些遲疑地問道:“咱們真不多剪一份?”
鸝兒微微搖頭,示意她不要再多問,說道:“唉,算了,不管那些了,姑娘沒有明言,咱們也不要操那份閑心,也省得吃掛落。”
“那道也是,姑娘,梅枝剪好了!”鶯兒抱著新剪的梅枝,笑意盈盈地轉頭喊楊絹兒。
卻不想身後除了梅樹依然是梅樹,鶯兒心中一驚,大喊道:“姑娘?鸝兒,姑娘不見了!”
鸝兒正彎腰把雪地上的梅枝撿起來,聽到鶯兒驚慌失措的叫喊,梅枝一滑散落一地。
她的小臉嚇得蒼白,快速站起來抓住鶯兒的胳膊搖晃,說道:“別叫那麼大聲,要想活命,咱們快些悄悄地把姑娘找回來。”她強逼自己鎮定下來,卻是發軟的雙腿不聽她使喚,身子一歪卻是摔倒在了雪地裏。
鶯兒趕緊扔掉手上的東西去把她扶起來,焦急地問道:“可還好?咱們分頭去找姑娘,等會兒還是在這樹下碰到。”
經過這一緩和,鸝兒也喘過氣來了,急急地說道:“好,你往西邊去,我往東邊尋去,這梅林也不過是幾十畝,我們剪梅枝也沒花多久,想來姑娘也沒有走遠,小半時辰後咱們在這裏碰頭。”
鶯兒與鸝兒這才分頭去尋楊絹兒,好在這是寺廟後頭,普通人也進不來,到也不擔心楊絹兒會遇上混混。
而被兩人尋找的楊絹兒,原本是站在那裏折梅枝,見丫鬟們一時半會兒也剪不完,她對先前吟詩做賦的幾人心生好奇,自己不會卻是很羨慕旁人會。
如此這般想著,便踩著雪朝先前楊子軒他們所站的小徑走去,到了小徑上卻是沒有瞧見幾人的身影,她站在那處說道:“奇了?我先前明明有見到他們是在此處,人呢?”
她站在小徑上想了半會兒,這小徑一端瞧著是出園子的,而那些人必是來賞梅的,她到是不笨,這猜測到也沒錯,便順著那小徑一路向北,才不管自己的丫鬟是否會著急,弄丟了她是否會被發賣掉,左右是依著自己的性子來。
因這梅林並不是平地,而是倚著山坡而立,是以,她順著小徑轉到了山坡另一邊,鶯兒與鸝兒自是無法瞧見。
“果然是在前頭。”走了沒多久,楊絹兒便聽到了男子高聲吟詩的聲音,卻是停下了腳步猶豫起來,她還不至於分不清男女有別,一時站在那裏不敢往前,但又心生不甘,到了近處卻無緣一睹容顏。
“木老弟,你去哪兒?”隻聽得亭子裏有人大喊。
木槿之喝了點酒見得雪停了,便想折幾枝回家討靖安郡主和自家妹妹的歡心,當然,這種事他絕對不會叫楊子軒一起做。
“啊,剛剛喝酒有點急了,這會子酒上頭發暈,現在正好雪停了,我去外頭散散酒氣,你們可不能把酒都喝光了,這是我偷偷藏起來的,就那麼一小壇子,我家娘子都不給我多喝。”
楊子軒笑道:“你放心吧,有我看著,保管給你留個酒底杯。”
“你快去快回,我們還要等著你一起吟詩。”
楊子軒與木槿之借著這次聚會,又認識了不少世家子弟,多是有父輩叔舅在朝為官。
拾書見木槿之走出亭子,朝研墨遞了個眼色,示意他留在亭子裏聽眾人說些什麼,自己卻是拿了紙傘尾隨其後跟著出去了,他可不能叫自家主子生病,不然少不得要被郡主責罰一頓。
等離亭子遠了,拾書才問道:“少爺,你明明沒有醉為何......”
不待拾書說完,木槿之轉回身朝他說道:“你看這園中景色極佳,可惜娘子與我妹妹不願受這凍,我自個兒覺得很美,也不能忘了她們不是麼?待我尋些好梅枝折了,你送去給舅母,外祖母及表嫂她們,挑最好的給我妹妹和娘子的房裏送去。”
拾書笑道:“少爺,那奴才先把最好的送去給郡主還是先送去給姑奶奶屋裏?”
這可是個難題啊,左手是妹妹,右手是自個兒小媳婦,木槿之一時被難住了,不想突然聽到“噗嗤”笑聲。
“誰!”木槿之沒想到梅林裏還有別的人,一雙烏黑深邃的眼眸並發出冷光,朝發出聲音的方向低喝。
一道大紅的身影從樹後繞出來,潔白的雪襯得著大紅錦袍的姑娘更加嬌豔,木槿之卻並不為其所惑,再次問道:“你是誰,怎地在背後偷聽?”他覺得麵子被削了,一個大老爺們好不容易心致所至,卻被一個姑家笑話了。
楊絹兒先前聽到聲音原本是想退回去的,後覺得不對,那聲音似乎是先前做詞中的一個,是在楊子軒前頭那個,遂又回轉身找了個地兒躲起來,不怪楊絹兒對楊子軒的聲音不熟,她打懂事起壓根兒就沒有正眼瞧過這個庶出的少爺。
她悄悄的躲到梅樹後,遠遠瞧見一身型俊美飄逸的男子,烏黑的垂發隨著他的行走而輕揚,看起來更添神俊。
待木槿之走近了,她更是目不轉睛的盯著看,就怕一錯眼那人就消失了,楊絹兒第一次見到如此俊俏的郎君,眉濃如墨,唇色迷人,一雙黑眸似深淵,棱角分明的冷顏正是閨秀們最愛的那種郎君,她小手捏帕捂心口,生怕一不小心,自己的小心肝兒就要蹦出來了。
直到木槿之再次說話,她才回過神來,一時沒忍住笑出聲來,當然,也心存了想叫他發現的意思,果然,當木槿之側頭看向她所站的地兒時,與木柔桑五、六分相似的眉眼叫她很快猜到來人時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