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長年被逼得在外頭遊學,哪裏知道這些,若他不是每年過年都會回來,怕是那府都要忘記他了,好好的一男娃兒,嘖嘖,忠義侯白當了幾十年的將軍,連這點子事都拎不清,看來也不過是借著祖上餘蔭混了些軍功。”
左夫人娘家都是文人出身,自是瞧不起行武出身的忠義侯府,就如同忠義侯夫人瞧不起左府一般道理。
“那他就不管管子軒大哥?”木柔桑很奇怪。“哼,有那位侯夫人疼寵著,那位糊塗蛋侯爺,也是事過境遷才能聽到一兩句閑語。”左夫人越發不待見侯府了,木柔桑伸手摸摸小鼻子,又見得遠處喻秀珠朝她抿嘴笑,便俏皮的吐了吐小香舌。
“夫人,侯府的那婆子給夫人你請安來了。”翠鸚進來稟道。
左夫人瞧了瞧眾人,見都還圍著懷慶公主,便點頭示意起身去了一旁屏風後的小隔間。
翠鸚忙去請了那婆子進來了小隔間,眾人望去卻見那婆子穿戴很是得體,便知不是一般的婆子。
“夫人,姑娘,這位是侯夫人身邊的沈媽媽!”
沈媽媽也是第一次見到木柔桑,心中卻是一驚暗道:這姑娘生得一副好相貌!忙上前給兩人請安。
“沈媽媽,侯夫人可還好,來人,快些看座!”
木柔桑抬頭看了左夫人一眼,見她略微搖頭,便知不用自己出頭了,隻需裝著嬌羞待嫁的姑娘家便可。
一旁的翠衫與翠鸚早有眼色的準備好東西,看座的看座,捧茶的捧茶。
左夫人待沈媽媽落定後方道:“有勞侯夫人費心了,我們老爺也是接到明令便日夜兼程,將將趕在年關才到了京城,隻是一回京便忙著給我外甥女過及笄,加之今兒又是年三十,到是不好到府上去打擾一番了。”
沈媽媽不過是四十出頭,看得出她平日裏也是及會保養,走出去卻是比一般富家還有體麵,見左夫人這般說,忙賠笑道:“哪裏的話,我家夫人也是才聽說你們歸來,隻是今日府中離不了夫人主持中饋,便隻得差了老奴過來見過姑娘了。”
木柔桑拿帕子捂嘴輕笑,又略略低下頭微紅了臉,怎麼看都是一個深養閨中不知世事的小姑娘,沈媽媽明著是回應左夫人的話,實則是細看木柔桑,然後權衡利弊。
“我家原也是打算給你家送信的,隻是剛進門這些觀禮的賓客已來了不少,又因吉時也是在上午,也隻能匆匆忙忙為我外甥女舉行及笄了。”左夫人卻不是個省油的燈。
沈媽媽一聽,便知左夫人意有所指,便笑道:“我家夫人原本昨日已交待下來,叫老奴今兒早早過來觀禮,隻是老奴昨晚腿痛病犯了,早上便貪睡了一會子,哪知卻是沒趕上姑娘的吉時。”
“媽媽說笑了,能平安到來便是好,今兒京城街上的雪厚,馬車及難行走。”木柔桑笑得很單純。
沈媽媽見了心中一喜,便想快些回去稟了侯夫人,她忙招手示意身後的小丫頭捧了個紅漆描花首飾盒。
木柔桑一時好奇,睜大了杏眼撲閃撲閃的望著她,沈媽媽把那盒子打開,隻見紅錦緞上放著兩隻寬口龍鳳鐲,瞧著怕是有八兩一隻。
“夫人,姑娘,這鐲子是我家夫人成親時,旁人送的添妝,今兒便拿來送予姑娘討個吉利。”
沈媽媽見兩人看過後又合起了首飾盒,笑眯眯的看向木柔桑。
木柔桑卻是一副嬌嬌羞羞的小模樣,卻在她打開那盒子時,眼珠兒一轉,恰到好處的一聲輕呼,想再仔細瞧瞧卻又怕失禮的樣子。
沈媽媽眼底深處劃過一縷譏笑,暗諷木柔桑是個沒見識的,又瞧她身上的衣裳皆是名貴料子,便自以為是的認為,這不過是左夫人為了撐臉門才給她置的。
“桑兒,快謝過沈媽媽,大冷天的還要麻煩媽媽為這點子小事跑一趟。”左夫人嘴上勾起一抹溫柔的笑意,眼底卻是藏了一抹冷光。
“喲,你們在這兒啊!”一個略尖銳的聲音從門口傳來。
左夫人很是溫婉的笑道:“庶姐找我可是有事?”來人正是蜀州錦王側妃的親娘,曲州的李夫人。
“瞧你說的,我這不是剛才瞧著這媽媽有些眼熟嘛。”她邊說邊瞟了一眼沈媽媽手上的盒子,剛才她一定沒有眼花,那對鐲子隻少有八兩重一個。
“見過李夫人,老奴乃忠義侯夫人身邊的貼身媽媽!”沈媽媽不愧是見過眾多世麵的,回答得十分客氣而有禮。
“快莫要這般子客氣,你這是來送及笄禮的?”
李夫人心中嫉妒啊,左夫人命真是好,自家大兒子做了庶吉士,左家外甥入了國子監,外甥女婿更不用說了,皇帝明旨,派他入翰林做了編修,她瞧得眼熱啊,大周自立國以來,便有“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的規矩。
“是,夫人!”
“多謝媽媽跑一趟了,春意!”
木柔桑卻是坐著不動,示意自己的丫頭接過了那盒子,嘴上雖道謝了,卻並沒有叫丫頭們看賞,因為左夫人暗示她不必了。
沈媽媽也不在意,心中越發覺得木柔桑不過是繡花枕頭,這光鮮的一切不過是左夫人給的,就好似侯夫人養的那隻貓兒,一樣能穿金戴銀,卻是個沒有根子的浮漂罷了!
李夫人眼兒一轉,楊子軒今兒便來參加木柔桑的及笄禮了,瞧他俊眉俏眼的,看得眾位夫人都心動了,隻恨不得晚生上幾十年,她心中便又生起了主意,笑道:“沈媽媽,聽說楊家二少爺要娶我表外甥女為妻了,這可是大好事啊!”
木柔桑聽她的話總覺得有些古怪,隻是長輩們在場她也不好開口,便扭頭看向左夫人,見她依然保持著得體的笑容,暗讚這養氣的功夫兒卻是到了大成境界了。
隻聽她輕柔柔的說道:“庶姐原來已知此事,我便厚著臉皮子說一句,我家外甥女的添妝,你到時可要記得備個上好的,到底是咱們的外甥女。”她刻意把這外甥女三個字咬得極重。
其實,木柔桑跟李夫人那一頭是半星子的血緣關係都沒有,李夫人這是厚著臉皮子往上蹭,左夫人豈會不知她打的何主意,索性下個套子把愛顯擺的李夫人套住。
李夫人不自然的笑笑,說道:“嘿嘿,那個,妹妹啊,等添妝那日我自會備下送來的。”
“庶姐,聽說京城有幾戶人家想娶繼妻,還有幾個三品大員最喜歡納妾,對了,聽說前段時日有人又想與忠義侯,武陵侯攀親呢!”左夫人的話說得不鹹不淡,好像不過是說今兒天氣不咋地。
李夫人經她一提醒,方才想起比起把庶女嫁去給楊子軒做妾,到底還是嫁個久居高位的方是正道,這樣才能更多的幫到她的親生女兒。
左夫人見她心不在焉,便知自己的話打動了她,端起茶盞一派嫻雅的範兒,看得木柔桑在一旁直咂舌,和這些老精怪比起來,她還嫩著呢!
沈媽媽見自己的事辦妥了,明知左夫人與李夫人不對付,卻是像沒瞧見般,說道:“先前瞧著府前似是停了公主的馬車,莫不是夫人為姑娘請來的正賓是公主?”
左夫人似笑非笑的捏起一顆梅子放嘴裏,笑得越發甜了,說道:“瞧媽媽說的,我左家這一代隻出了這麼個姑娘,不疼她疼誰啊,正賓卻是懷慶公主。”
沈媽媽心中又升起一團疑雲,這左家怎地如此看重這姑娘,後又想到,懷慶公主給木柔桑及笄,說出去也是她侯府的臉麵,便笑道:“姑娘是個有福氣的。”
得了實信的她同樣坐不住了,又說了幾句客氣話,見得遠遠傳來鞭炮聲,又聽得外頭傳話,說懷慶公主準備入宮了。
沈媽媽趁著眾人起身離開小隔間時,抓住一個進來收拾盤子的小丫頭,又從荷包裏抓了包銅板子給她,問道:“懷慶公主的公主府不是在另一條街嗎,離皇宮最近不過,可是為何事而來?”
那小丫頭伸手接過銅板子掂了掂,笑道:“說是代皇上來見咱老爺的,見得姑娘正好及笄,便做了正賓。”
沈媽媽暗道:原來不過是湊巧啊!也就放下這心事,隨了眾人送懷慶公主出了府,這才告辭回去稟報。
左夫人眼見她上了馬車離去,笑得十分溫和的吩咐自家大媳婦:“秀珠啊,記得叫人在門口撒點鹽。”不知道的人還隻當這家夫人對離去的客人十分不舍。
喻秀珠心中一驚,便問出來:“母親,公主剛剛離去......”
左夫人卻是意味深長的看了看公主車輦,冷笑道:“公主的鳳駕過後,卻是又有不少人歸家去了,今兒到底是年三十。”
喻秀珠聞言隻覺自家婆婆話裏有話,順著她的目光望去,落在最後一輛並不華麗卻又及代表身份的車上,那車上坐的正是侯府的沈媽媽,卻不知這沈媽媽是何故招惹了左夫人。
她不過是在心裏轉了個彎兒,便叫了丫頭去取了鹽了,等到眾人進了院子,她這才站在門內不顯眼處,吩咐了自家丫頭在門口撒了不少鹽,路過的旁人也隻道這家富貴,不想府前的路麵結上厚冰摔了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