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子智三歲時便是因為朝廷變遷遭到過掠擄,以至侯夫人一直隻會寵他,從不說半句重話。
忠義侯雖火大,到底還是因為侯夫人的話心軟下來,嘴上卻是罵道:“哼,膽兒還小?我看是比別個還要肥上三分,你問問他昨兒又做了甚好事,給侯府又添了什麼顏麵?”
要不是楊子智的長相與他如同一個模子裏倒出來的,隻怕他還真懷疑侯夫人是否紅杏探出牆了。
“能有什麼事,不過是咱家智兒瞧上了那家的姑娘,能進得了咱侯府的門,吃穿不愁,又有小丫頭伺候著,有什麼不好的,總比嫁個泥腿子要強。”
忠義侯氣得吹胡子瞪眼:“哼,婦人頭發長見視短,在沒娶媳婦前,那丫頭就不要抬為姨娘了,免得人家說咱忠義侯府是個歪門楣。”
侯夫人可不怕忠義侯,她自己娘家原就是得勢,又加上她父親是太子東宮的少詹事,兄弟們也個個都有出息自是有倚仗,眼見得忠義侯的臉色越來越不好看,複又抬頭看見楊子軒一臉平靜。
侯夫人轉念之間又收了火氣,隻得憋著氣賠笑道:“好啦,侯爺,你不是說要談智兒的婚事嗎?”
楊子軒不動聲色的看了桌子上眾人一眼,見黃蓮兒正偷偷瞧他,一雙狐狸眼兒微眯,寒光稍縱即逝,隻是在桌的人都忙著關心楊子智的婚事,到無人發現。
隻聽得一旁的忠義侯說道:“智兒已加弱冠,便已成人了,你看看這幾年,有哪個正經人家上門來攀親的,還不是這不省心的東西把名聲都敗光了。”
“侯爺莫要生氣,智兒不過是愛玩了些,再說了有哪戶富貴人家沒有幾個通房丫頭教人事,這點子小事自是要如了他的願,孩子不懂事,等成親後自然會學著管事了。”
侯夫人到底還是先婉言勸說,覺得不能與自家夫君翻臉,沒得便宜了後院的那起子小人們,更何況還有個小雜種在一旁虎視眈眈。
忠義侯到底沒再說什麼,隻問道:“智兒的親事你可有章程了?”
侯夫人也一時犯難,自家兒子什麼德性她會不知,要不怎地這麼些年了沒找到一門好親事,她又是個愛掐尖兒的,一心不想被往年的手帕交們瞧扁了,偏生那清白人家的都不願與她結親,每每提起這事兒,那頭便會把話叉開。
“不若這樣吧,每年春太子妃都要舉辦宴會,旨在為京裏的姑娘,少爺們多一處玩耍的地方,妾身今年便帶了智兒一同去相看相看。”
忠義侯冷哼一聲:“你這些年還沒相看夠?當初若是給他定下韓翰林家的千金,他日後就是再不長進,也有大舅子們的幫襯。”
侯夫人不以為意地撇撇嘴:“妾身那時哪裏會知那韓家會出庶吉士,韓翰林原本就是寒門出身,哪裏比得上我們這些功勳世族,瞧著他家小子也不像讀書的模樣。”
她私心認為,自家的兒子是什麼身份?定是要配個公侯家的姑娘或是皇室宗親家的方才當值。
“哼,要不是你瞧不上,現在咱倆都能抱孫子了。”
他伸手又指指一旁不吭聲的楊子軒道:“再說了,子軒比他還小兩歲呢,如今已是監生,隻待秋闈殿試金榜提名了,你看看子智,若不是嫡出,他便是一白丁。”
楊子軒真是躺著中槍,一對狐狸眼兒笑成了月牙兒,忙勸道:“父親,母親,你們莫要生氣,哥哥原本就是世子根本不需再去與一般人爭功利,隻待父親將來上奏便能繼承這侯位,自是不需要像兒子這般辛苦念書,兒子這般努力也不過是為了將來兄弟之間能相互扶持。”
至於是不是真這麼樣,大概隻有他自己心裏最清楚不過了。
忠義侯聽了到是十分滿意,少不得又要誇獎幾句,近兩年侯爺越發滿意楊子軒了,比起不省心的嫡長子,這個庶子真是太省心了,處事進退很有章程。
侯夫人臉色微變,一個正經侯府世子哪需一個小小庶出監生來照看,她眼兒一轉,伸手悄悄捏了坐她旁邊的黃蓮兒一把。
黃蓮轉頭茫然地看向她:“姑母?”
見得侯夫人朝她遞眼色,忙伸手夾了一個獅子頭放到侯夫人碗中。
遂笑道:“姑母,今兒的獅子頭做得很是入味兒,您快些嚐嚐。”
“還是我家蓮兒最乖了,絹兒!”她又朝自己的女兒喊道。
楊絹兒正準備吃飯,聽得自家親娘叫,便轉頭看向她:“娘!什麼事啊?”
“絹兒,你向與你蓮姐姐交好,往後也要多學學她乖巧,你呀,要是有她一半懂事,為娘便安心了,將來也不知咱蓮兒會許個什麼好人家,我隻恨不得你日日都在我跟前,我也好能多看顧一番,也算是對得起我那早逝的姐姐。”
侯夫人的話看似無意,實則提醒忠義侯,他家還有個姑娘的親事沒有定。
楊子軒在一旁端坐眼皮子都不朝這邊撩一下,笑道:“母親,難怪外頭都稱您一聲‘賢惠’,原來母親早已打算留給大哥了。”
又轉身朝楊子智道:“弟弟在這裏恭喜大哥了,正好,前兒聽下人說,大哥相中了一隻打海外運來的紫金剛,弟弟明兒便去尋了來贈與大哥當賀禮,可好?”
楊子智原還有些嫌棄黃蓮兒性子不夠火辣,複又見她現下一張小臉蒼白,到似那雨打過的梨花,別有一番滋味,忙笑道:“不客氣,我還正為此事發愁呢!”
眼見的兩人兄友弟恭,忠義侯心中大感安慰。
他並沒有接侯夫人的話,卻認為,黃蓮兒不過是侯夫人旁支遠房窮族親,是一點根基與價值都無的姑娘,他家的兒子們都要娶個心性、品德皆上的姑娘方行,叫自家小兒子娶這麼個姑娘不值當。
忠義侯又見楊子軒如此講便知其無意,而楊子智那邊已經應開口應承了,於是,他也隻是接過話說道:“即如此,待你娶了媳婦後,再另行擺上幾桌收入房中,蓮兒到底是咱們看著長大的,你又說時常離不得她,我看留在子智處也使得。”
他到覺得男人三妻四妾原就正常,隻要不扯了新媳婦的臉子便成。
接著又道:“絹兒再過兩年便要相親了,該換個教養姑姑好生教導一番。”
這是他對楊絹的禮儀規矩不滿了,以前還不知,這兩年長留京城,又見過一些有割袍之情的友人家女兒,越發覺得自家女兒規矩欠調教。
侯夫人正好也覺得楊絹兒年紀漸長,是該請個正經的教養姑姑回來好生教導一番,忙應下此事,隻說待尋了機會便去請了來。
忠義侯見得自家夫人事事順著他,心中也平緩了不少,遂又問道:“你可有接到太子妃春宴的帖子?”他不欲在黃蓮兒的事上糾纏,便問起了另一件事。
侯夫人不明他是何意,便道:“太子妃早就放話了,說是隻待春暖花時便派發帖子,而且,聽說這一次全京城但凡有名望,不拘家底,隻要家中有待嫁女都會接到這一次的邀請。”
她越想越開心,這樣一來必能為楊子智謀得一門好親事。
忠義侯撇了她一眼,淡淡地說道:“算算年歲,今年又到了宮中該添人的時候了。”
這是在提醒她看準了就快下手,免得旁人搶了去。
大周朝慣有選采女一事,時有三年,五年製,三年為一小選,不強製人家的女兒參選,五年為一大選,也就是小選後的第五個年頭,各州便要大量進獻美女入宮待選。
楊子軒聽得消息後眉心一動,忙問道:“父親,可是今年宮中要選采女了?”
“嗯,聽說太師年前,趁著聖上要封筆之際上奏了,說宮中宮女大多年齡偏大,需得大選一次了。”
年前?又是太師親奏!這事兒就有些微妙了,遂又問道:“那皇上可曾答應?”楊子軒心下暗急。
侯夫人瞧得他這樣,心中便又些不是滋味,忙問:“軒兒?為何如此問?”
雖然侯爺說了把黃蓮兒給楊子智,但她可是巴巴的希望楊子軒能娶了黃蓮兒,到時,她自有法子能捏住黃蓮兒,如此就等於是捏住了楊子軒,這樣一來,楊子軒休想從侯府分得半毫子。
隻是往年他都推說要上官學,多半時間又不在家,隻有年底或過節方才出現那麼幾天。
黃蓮兒想生米煮成熟飯都沒機會,一則楊子軒住前院,二則,人家真的防得不是一般緊,身邊除了隨身伺候的小桐,旁人皆近不了身。
又道:“你放心,你的婚事,母親為好生為你打聽一番。”
楊子軒又豈不知她心中算盤珠子拔得嘩啦啦響,笑道:“我這是替大哥問的,母親,你隻怕得抓緊了,若皇上要真選采女,大哥這一次怕是能挑個很好的了。”
但凡每每選采女,民間總是有無數拉郎配,隻是惟願自己能時常看到自家女兒,而不是一朝入得深宮,從此骨肉相離,嬌顏早枯化著黃土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