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柔桑係好小驢車,見周捕快與同僚已說完話,這才走上前去:“見過周捕快!”
周捕快抬眼一看:“喲,這不是木家小姑娘嗎?你今兒來鎮上了!”
上次裏正與周捕快私底囑咐過,平時多照拂一下兩兄妹,周捕快也明白這位是劉秀才的幹女兒,見她如此有禮,自然語氣也溫和了不少。
“嗯,我剛好想到這裏挑一房下人!”兩人都站在官伢儈行門前,木柔桑也沒有隱瞞之意。
周捕快笑道:“說來你運氣真是不錯,今兒能在這裏遇見我,快些隨我來!”
木柔桑心中狐疑,腳下卻不停頓,順從的隨他進了伢儈行,行裏人來人往,她也不怕對方使壞。
周捕快帶她經過了一進院繼續往後行,見她不解便說道:“你大概是覺得這院子裏的人瞧著都好看吧!”
木柔桑心中是難為,她擔心買不到自己想要的人:“呃,我瞧著那些人皆細皮嫩肉,隻是覺得不適合去我們農門小戶家中。”
周捕快很欣賞她的眼力界兒:“這些可不是什麼好人,多是在主家做了那些個醃髒事才被發賣,本不欲同你講,隻是想著你家中無長輩可教,今兒叔叔就充一回大,你別看這些男男女女相貌姣好,這些都是那些主家發話一定要賣入清樓小倌的,所以,這些人是不適合買回家使用。”
木柔桑點點頭,她又瞧見有些富貴家的下人似在挑撿:“可是為什麼還有人在那裏挑人?”
他悄悄的說:“人家要買難道伢儈們還攔著銀子不進門。”
木柔桑這才明白,人家打開門做生意,好看的自然擺在最前麵,會不會挑還得看個人眼力界兒。
進到二進院裏時,木柔桑瞧著還不錯,這些人看上去就是個老實本分的。
周捕快叫來一個伢儈指著木柔桑道:“這是我內侄女,今日家中派她來學著采辦,你領先好使的來。”
又對木柔桑道:“這是張伢儈,整個官伢行裏就他為人辦事還不錯,你挑人隻管放心,他不會領那些上不得台麵的人來汙了你的眼。”
張伢儈這種人最是機靈不過,聽周捕快的意思這是特意關照他:“這位姑娘怎麼稱呼?”
木柔桑笑道:“我姓木!”
即是周捕快領來的人,張伢儈自是不敢領那些不省心的人來:“木姑娘,不知你想挑選什麼樣的人?”
木柔桑本就是打算買一房人做粗活的:“我要買一房人,嗯,男的能種田,女的會煮飯,收拾屋子。”
張伢儈一點驚訝都沒有,每天來買人的都會提出千奇百怪的要求,木柔桑這一要求算很正常的。
“這樣的人有,不過得細細查查帳本,不知這一房人需多少。”
木柔桑想著自家門房還得請個看門的:“最好是三口之家,家中田地並不多人也不多,隻需一個壯勞力,一個廚娘,一個守房門的。”
張伢儈先請兩人在一處茶廳等候,這才去鄰了幾房下人過來。
“木姑娘,你瞧,基本合你意的有四房,你看看有沒有合適的。”
木柔桑看看這四房人,其中一房目光閃爍中帶有不屑,她伸手指著那一房人說道:“這一房人我不要。”
她同哥哥還年幼,可不想買一包藏禍心的人回家。
又看看其他三房,一房是孤兒寡母,大的十五六歲,小的隻不過六歲左右,這樣的孩子能做事了:“我需要的是即能種田又能看好果樹苗的。”
三房人皆不敢吭聲,唯獨一房帶著個八九歲男童的婦人跪下:“這位小姐,求求你買下我們一家四口,我丈夫種田是個好手把,若論起種果樹,還是我公爹最在行。”
木柔桑不解的看向張伢儈,此時他已惱火的瞪向那位婦人:“張伢儈,這是怎麼回事?”
一般主家來挑下人,這些被賣的人是不準出聲的,在富貴人眼中他們隻不過是活著的,能聽懂吩咐的商品。
張伢儈心中惱怒不已,今天出了這樣的事,瞧著這小姑娘是個懂規矩的肯定是不能糊弄,更何況還有周捕快在一旁坐鎮。
“木姑娘還請莫要生氣,這些下人們是我沒有調教好。”
木柔桑有些犯難,她想要的人,另兩房一個會種田,一個會種果樹,除非她把兩房人買回家,那樣又要多出不少閑人來。
“沒事,這也在所難免,隻是她們是怎麼一個情況?”
張伢儈見她有些心動,心下鬆了一口氣:“這一家原本是隔壁鄉的佃戶,原本的地主老爺的兒子在州府,過年前派人把他老兩口接去州府,今年剛過完年把鄉下的地賣了,新買主家中不缺佃戶,又加上這家人老的老,小的小,那主家便把所剩不多的餘田佃給了家中壯勞力多的。”
這樣也不至於要賣身啊?木柔桑覺得這裏麵是不是還有問題,她的目光落在那名婦人身上:“你家即便是佃不到田,這才剛剛開春還沒到急於賣身的地步吧!”
那位婦人已淚如雨下,泣不成聲:“姑娘,我求求你買下我們一家人,我公爹年紀大了,我們想侍奉在他老人家跟前,若隻是如此我家不需賣身,隻是年前我婆婆得了重病,無奈之下把家中值錢的都典當出去了,依然還欠新東家二十兩銀子,這才不得不出來賣身還債。”
一直站在一旁的木納男子這才跪下來,隻是瓦聲瓦氣的說:“這位姑娘,我爹爹以前都是幫東家看管果園子的,他有幾十年的經驗,剛才姑娘不是說需要即會懂種田又會懂看果園子的。”
張伢儈對這家人的底細很清楚:“木姑娘,剛才這一房人說的是真的,隻是先前木姑娘說隻需三個人,便舍去了那位老丈人。”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伢行裏來買人的不可能遷就被賣者的心情,他們隻會買自己所需要的人手。
木柔桑有些意向,轉頭對張伢儈說:“把那位老人家叫過來一下。”
周捕快點點頭:“張伢儈快些去吧,量這些人也不敢撒謊!”老百姓最怕誰,不是玉皇大帝,也不是當今皇上,而最怕這些最底層當差的。
有他放話,張伢儈連忙叫人把那位老人領過來,亂糟糟的頭發胡子,大概是得知自己兒子媳婦還有孫子不會與他一同賣走,兩眼失望無神,如果木柔桑不買走,他最終的結局逃不過流浪街頭乞討為生。
張伢儈走過去:“孫老頭,你家碰到個心善的主子了。”
那老人眼神才慢慢的亮起光芒,激動的左右看看,前麵的座位上坐著一中年漢子,另一邊坐著一位小姑娘。
他連忙走到周捕快麵前道:“見過老爺,小老兒最會打理果樹,已有二十餘年經驗。”
木柔桑看得樂嗬,周捕快隻是掃了他一眼不吭聲,孫老頭尷尬的站在原地彎著身子,心下疑惑,剛才領路的小伢儈不是說有人要買他嗎?
孫家媳婦到是先急了:“公爹,是這邊的這位姑娘。”
孫老頭這才明白過來自己認錯了主子,老臉一紅轉過身來道:“見過這位姑娘,小老兒已在錢地主家伺候果園子已有二十餘年。”
木柔桑覺得還不錯,找個老手伺候果園子可是要花不少銀子,更何況俗話說的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寶。
“你都會打理些什麼果樹?”
孫老頭一聽有戲兒:“回姑娘話,小老兒以前幫錢地主家伺候的果園子都是桃樹,梅子樹,李子樹,梨子樹,還有幾株海棠樹。”
“你可會伺弄蘋果樹、山楂樹?”她家必竟是蘋果樹居多,因為這種果子儲存時間長,她種得也就最多。
孫老頭點點頭:“小老兒也曾伺弄過,隻不過錢地主家隻是在院子裏種了幾株,大片的蘋果樹到是沒有伺弄過。”
木柔桑見他對果樹了解甚多,決定買下這一房人,正好那個小男童可以做木槿之的書僮。
“我就定下這一房下人吧!”
她家不是富貴之家,隻不過是小門小戶也沒那麼多窮講究。
張伢儈自是樂得高興,有人要買老頭他還能多進上幾兩,這提成又要往上漲幾分。
“一個壯漢,一個半大的小子,每人八兩一共十六兩,孫家媳婦子值六兩,孫老頭值......”
這樣的老頭無人買便是不值錢,若是有人買便要待沽而售。
木柔桑隻是笑笑:“張伢儈莫不是看我年紀小啊!”
周捕頭是個人精,不然也不會混到這個位置上:“張伢儈,你該不會坑了我家內侄女吧,這樣的老頭伢行裏一般很難賣出去的。”他話裏的意思很明顯,年紀太大又能吃還幹不了活,這樣的人誰願意買啊。
張伢儈小意的回應:“周捕頭,你看,這是從伢行裏賣走,別人都看著呢,多少都得收一些。”
木柔桑想了一下,張伢儈把人賣掉,這是他的本職工作,也許能講講價少一點,但是說到送人,他還沒那個權利。
“你看,孫老頭是幹不了重活,你看隨便給一點吧!”張伢儈夾在中間兩麵為難。
木柔桑搖搖頭,她家缺錢也不會回難張伢儈,更何況這人心地還不錯,領來的除了一戶不太好,其他的都實誠:“張伢儈,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就給個便宜點的價格,我把這房下人買下,以後必還會常麻煩張伢儈。”
張伢儈笑道:“姑娘都如此好說話,我又怎能不上道兒,不如作價三兩你看如何,平日這樣的也要賣個四兩。”
木柔桑這一次買的可都是簽死契的,她可不願意在家養個白眼狼出來,大燕朝對於這一點有律法規定,死契者一但犯錯主家可任意處置,人命如草屑,也是上位者對貴族的變相保護。
張伢儈接過銀兩對這戶被的人家說道:“恭喜你家跟了位好主子,以後好生伺候著,這裏一共賣得27兩,其中伢行抽走二兩七百文,還剩下二十四兩三百文,錢地主已交付我行代收這筆銀子,應給你家四兩三百文。”
木柔桑在一邊瞧著,再一次認識到這不是自己生活的法製社會,窮苦人家的命在大燕朝是最不值錢的,一家四口賣身後最後到手上的隻得了四兩多銀子。”
木柔桑與周捕快出了伢行門:“木姑娘,你的事情即已辦妥,在下先告辭了。”
木柔桑從懷裏拿出一個小荷包悄悄遞給他:“周捕快今兒耽擱了你半天時間,小小意思不成敬意,連口茶都沒來得及請您喝。”
周捕快悄悄捏了下荷包,有點重,怕是有幾十文銅板,心下不覺更看重木柔桑,與這種人打交道雙方都很愉快:“如此多謝木姑娘,剛才已誤了不少時辰,在下得去巡視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