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極深淵。
傳說但凡進入其中的仙,均會承受整整八十一年的痛苦。對於仙來說八十一年不算太長,但是每一天都要有神鳥過去將那受罰仙人的皮肉剖開,用爪子或者用鳥喙將內髒扯出來,一點一點的,把血管都切斷,把全身的血液放幹。第二天的時候一切又會恢複如初,再度,又成了一個輪回。
整整八十一年,每一天都要如此,每一天,都是昨天的重複。若不是想到八十一年之後還會重現陽光,那些人恐怕早就死在裏麵了。
“陸臨……”我拿照月劍戳了戳他的衣襟,吞吞吐吐地說,“這懲罰是不是……”
是不是太重了一些?
“不要求情!”陸臨斂了衣袖,冷冰冰的目光從腓腓身上掠過,霎時間她的袖角上麵就結了霜,“殺了那麼多人,這已經是最輕的懲罰了!”
我又瞄了腓腓一眼,她又對著陸臨拜了一下,頭深深地埋了下去,發梢從地麵上擦過。
“謝上仙。”
“盡快去複命。”
陸臨大手一揮,腓腓便是化作了天邊的一抹白色,咻的一下消失在湛藍色天際。
“嘭!”
凝望著腓腓消失的方向,我還沒有反應過來,霎時間地麵晃了晃,那動靜惹得我往後一看,那漫天的黃沙從眼前飛過,駭得我慌忙用手臂遮住了雙眼,隻留了一條縫隙去看這世界。
然而隨著漫漫黃沙的漸漸消退,似乎有什麼龐然大物呈現在我們跟前,幾乎有一座房子那麼大,方才那地麵的震動分明是他跺了跺腳!
爾後是顏如玉那又尖又細的聲音:“救命啊!殺、殺人了……”
好端端的,怎麼會殺人了?但聽顏如玉的聲音又不像是裝的,到底是怎麼了?
我四下望去,隻瞧見煙沙散盡了,顏如玉的一雙腿在空中不停地蹬來蹬去,脖子倒是被一隻龐然大物給掐住了,他隻能艱難地發出斷斷續續的音節:“救……救……我!”
他不說話還不要緊,這麼一說那龐然大物便是加重了力氣,伴隨著“哢吧”一聲,顏如玉的喉嚨裏麵就隻能發出幾個模糊的音節,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擦!”
歸海劍從天穹劃過,強大的劍氣如同風一般,又聚攏在一起,伴隨著劍的舞動朝著那龐然大物劈過去!
隱隱的,我看到了一條泛著藍芒的龍從雲中間竄出來,生在人世我是沒有見過龍的,而今那一片片的龍鱗在眼前都那麼清楚,我使勁地揉了揉眼才確信自己沒有產生幻覺。再一次看向天空的時候,隻有一條龍尾巴擺過去了。
歸海這把劍,果真是名不虛傳。
龐然大物在劍氣的襲擊下後退了幾步,“轟”的一聲,地麵又晃了三晃,一陣煙霧登時又起來了,彌散在眼前,遮住了視線。
“你們逼死映雪!還充什麼樂善好施的仙人!所有的一切,不過是虛偽二字!”
虛偽……他怎麼會這麼以為?
不對,之前分明在段京墨身上沒有嗅到妖氣,分明是那麼純粹的一個人,他是怎麼妖化的?
我那照月劍抵禦著那強烈的妖氣,幹咳了一聲道:“段公子!你理智一些!映雪本來是應該在深山幽穀之中修習,而不是在人世間卿卿我我……”
“夠了!”
他的聲音好像疊加了某種屬性,在我聽來不異於滾滾驚雷,耳朵都快要被那聲音給震聾了,但這種聲音的穿透力極強,即使捂住了耳朵,它也會鑽著手指縫飄入耳廓,進到耳朵裏麵,轟的一聲響起。
“原本映雪可以和我好好的!都是因為你們這些仙的加入!什麼小若!什麼寧姑娘!還有一個陸臨!你們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啪!”
一個什麼東西被甩到了什麼地方,我隻聽見聲音,卻是看不見究竟發生了什麼。
“你去救顏如玉!我來對付他!”
“陸臨!重點不是對付他!而是天寧玉!拿出來他手裏的天寧玉!”
我費力地在茫茫煙沙之中辨認出了陸臨的一抹衣袖,便是什麼也不顧了,對著他就喊了起來。估摸著他應該聽到了,就後退了幾步,偷偷地喚了聲:“顏如玉?”
妖氣四溢,我一路摸索著前行,才算是感受到了那凍到骨子裏麵的寒冷。唯有一個地方,一個地方,我閉著眼睛都能夠感受到那種溫暖。
幾乎要穿透心底的……溫暖。
真好呀,真好。
我像是一株久旱逢甘霖的毛茸茸小草,忍不住朝著那救命的方向靠過去,靠過去……越來越近了,那溫暖的感覺越來越濃,像是蜂蜜一般。
“顏如玉?你在麼?”
我憑著感覺緩慢地靠近他,試探著喚了他一聲之後,便聽見他說:“我……咳咳咳,還活著。”
於是慌忙向他伸出手去,將那被灰塵撲滿的髒兮兮手臂握住,一把拉起來那幾乎要蔫掉的人。
“他,他是靠了那塊玉才妖化的!”顏如玉捏著他的蒲扇使勁地扇了扇這漫天的灰塵,頗嫌棄似的掩住了口鼻,“那塊玉應該是被某個妖精給掉包了,就等著我們往下跳呢!一定要小心!哎你怎麼能讓扶城上仙一個人去殺妖啊!”
我白了他一眼,頓時後悔剛剛拉了他一把,於是憤憤地踩了他一腳:“你真行了!有本事自己去!”
“扶城上仙平時不是最護著你麼!生死關頭寧小欒你怎麼能推辭!”
“你!”我當時抽出了照月劍,在他肩上打了一下,“刺啦”,顏如玉那小衣裳被我挑開了一個口子,基本上不能要了。
我心滿意足地揮劍而上,卻在那龐然大物的背後看到了一個人影。
映雪已經灰飛煙滅了,而那個人……戴著大大的黛綠鬥篷,看不清臉頰,但我已經知道她是誰了。
“陸臨,你以為你能夠玩得過我?”
灰塵已經散去,那銀鈴一般的聲響正在向陸臨發起挑戰。
他是何等驕傲之人,怎麼能夠容忍別人如此叫囂?
意料之中,歸海劍又在空中劃了一條弧線,那妖化之後的段京墨再挨一下便是體力不支,陸臨揚起了眉梢,冷眼看著他在麵前倒下:“怎麼青蘇,你還想怎麼玩?”
“我會告訴你,真正的天寧玉就在我手裏麼?”
青蘇站在陸臨的身旁,絲毫沒有遜於他,我本以為陸臨那種見仙殺仙見佛殺佛的戰神,這天底下不會有人敢這麼跟他說話。
可青蘇就敢。
她總是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好像陸臨完全不能拿她怎麼樣似的。不過那一次,陸臨的確是栽在了她手裏。
“有本事拿出來,別藏著掖著。”陸臨抱起雙臂,眼風從青蘇身上掠過,全是不屑,“我們也好比試比試,看到底誰適合把天寧玉拿走。”
“你若是贏了我,那我就把天寧玉給你。”青蘇一把扯掉了鬥篷,整個人仍舊是濕漉漉的,像是剛剛從水裏撈出來一般,“一對一,沒有誰可以求助。別忘了那一次你已經輸給了我,這一次……”
“那是你卑鄙!”陸臨果然迫不及待地打斷了青蘇的話,“這一次,你休想贏本仙!你就等著把天寧玉交出來吧!”
兩人不由分說打了起來,他們出手的速度均是極快的,我看過去便是眼花繚亂,根本看不清誰在哪兒。
不對……我總覺得有什麼不對。
既然青蘇已經知道我們是在找天寧玉,那麼她若是真的擁有了天寧玉,定然是把這塊玉放得好好的不肯給我們,更不會大搖大擺地跟我們說天寧玉在她手裏。
“陸臨!停手!”
歸海劍打在青蘇的鞭子上麵,發出“哢哢”的聲響,某一刻視野裏麵的兩個人定格了。
他們都呈現騰空狀態,歸海劍被鞭子死死纏住,那強烈的藍芒此時也越來越淺淡。陸臨兩隻胳膊拉成一條線,青蘇就是那擰著身子的蛇一般,整個人都掛在了陸臨身上。
“停手啊陸臨!”
再這樣打下去分明是在浪費時間!別到最後天寧玉找不到,反倒是把陸臨這個得力戰將給弄傷了,那以後可怎麼辦。
我又喊了一聲,可陸臨就像是沒有聽到一般,似乎是鐵了心的要跟青蘇比這麼一局。
我急得汗珠都沁出來了,顏如玉依舊搖著他的小蒲扇,咂了咂嘴說:“他從來就是這樣,從來不肯容忍自己輸一場,非要扳回一城。這麼多年了,我還不夠了解他麼……”
“你……”我上上下下地審視著顏如玉,登時雞皮疙瘩一個一個地都冒出來了,又嘩啦啦落了一地,“你好像……和陸臨認識很久了?”
“很久啊……人呢!”
顏如玉收了下巴,詫異地抬眼望了望,居然兩個人都不見了!
我往天上望過去,依然沒有瞧見陸臨和青蘇的半點影子,於是焦急地喊了起來:“陸臨?陸臨!”
“叫陸臨麼?”那妖嬈的小聲音讓我虎軀一震,“撲通”一聲,一個人就被提溜在我跟前,軟軟的癱成一團。
他像是被抽去了骨骼,整個人都無力地趴在我身邊,喃喃道:“小欒……”
“怎麼樣陸臨?輸給我的感覺,是不是很好啊?”青蘇抱起了雙臂,抬了抬眉梢,跟陸臨最初說話時候的倔強表情別無二致。
“青蘇,若是有天寧玉你就交出來,少在這裏廢話!”
“喲,憑什麼讓我交出來呀?”青蘇吹了一下指甲上麵的灰,陰陽怪調。
我提了照月劍上前一步,說:“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