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公子你確定嗎

當下有一名女子掩袖而過,指著顏如玉對她身旁的男子說:“呀,你看你這人是男人還是女人?”

那男子甚是鄙夷地瞧了顏如玉一眼,登時把衣袖斂了過去,對那女子哼了一聲:“一看就是死人妖。”

顏如玉當即對著那男子啐了一口,憤憤地對著那個人的影子狠狠地踩了幾下,好像每一下都踩在了那人的身上似的。

踩完了顏如玉還拍了拍手,甚是有成就感的樣子。

我瞥了他一眼,甚無語地蹲在地上,看來來往往的人群,看單薄的段京墨,看他麵前擺著的一幅畫。

畫上是一名女子,正如在他記憶之中看到的那般,女子拈花一笑,神采飛揚,梨渦淺淺,楚楚動人。

我若有所思地瞧著那幅畫,忍不住伸出指尖去觸碰那姑娘的淺淺笑靨,指尖距離那宣紙極近極近,幾乎就要觸碰到了……

“不要碰!”段京墨像是被針紮了一下,飛快地伸出手來把那幅畫給收了起來,片刻後意識到了他方才的態度不對,於是一邊卷起畫軸一邊說,“方才激動了些,那是我未婚妻的畫像,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她了。”

段京墨小心翼翼地撣去畫軸上沾染的灰塵,將畫軸收好,眼眸之中的光芒漸漸地淡去、淡去,最終消失殆盡,空留一片死灰。

我不敢看那樣的眼睛,就隻是瞥了一眼,忽然之間腦海出現了一幅畫麵——那被吊在碧辰海海底的人,也是這樣望著海麵,原本深邃的眼眸如同一口枯井。

人還在,心卻先死了。

他還這麼年輕,怎麼能夠這樣。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下意識地瞥了一眼陸臨,他抱起了雙臂,眼風還留在方才的那副畫軸上麵,說:“段公子,我們幫你找你未婚妻吧。”

段京墨的眼中泛出了晶亮的光澤,像是一株即將枯萎的小草受到了雨露的滋潤,一夜之間忽然活了起來。原本的枯黃也漸漸地恢複成了鮮活的翠綠。

可惜的是,那隻是一刻,一刻過後,那剛剛燃起的小火星便是滅掉了,段京墨又是一臉的沮喪:“她是被我們家的債主給抓走了,債主要我籌集兩千兩銀子,我現在家徒四壁,根本就沒有辦法……你們也不像是富豪,再說,我也不想欠別人什麼。”

“我們……啊……”

總不能直白地說我們是奔著你們家的天寧玉來的吧?那樣的話他怎麼能夠相信!就算他是個傻子也能看出來我們圖謀不軌啊更何況他看起來挺聰明的!

陸臨在那啊了一陣子,抬眼看了看天空,搞得段京墨盯著他的脖頸直看,好像他有什麼毛病似的。

“段公子,我們來做交易如何?”

顏如玉搖著蒲扇,一步邁了上去,還小心翼翼地注意著腳下,以防踩到段京墨那薄薄的宣紙。

“做交易?”

段京墨一聽這話,頓時抬起眸,等著一雙迷茫的眼睛,還不知道顏如玉葫蘆裏賣的是什麼藥。

“對,我素來聽聞段家有家傳寶玉,若是你肯賣給我們……”顏如玉拉長了音調,就等著段京墨開口說話。

他的確是說了,且是帶著憤懣:“家傳寶玉已經賣給當鋪了!總有一天我會把它贖回來的!你們休想打段家寶玉的主意!”

“哦?莫非你口中的當鋪就是李家當鋪?”

顏如玉依舊不緊不慢,像是手中操縱著千軍萬馬,隻要段京墨不招認,一揮手那些兵馬就能把段家宅子踏平。

“你!”段京墨顯然明白了我們三個是有備而來,氣得呼吸都加重了許多,胸膛一起一伏的,好像再經受什麼刺激就能夠爆裂一般,“寶玉是段家的象征,我已經沒有了家人沒有了古宅,隻有這塊玉了!我隻是一個書生隻想保存一點點關於段家的東西,你們能不能……高抬貴手……”

他最後說話的語氣,幾近懇求。

他的眼底,也泛起了一絲絲的淚花兒。

一個大男人,經曆了家破人亡,就連自己心愛之人也被擄走。一介公子哥,原本是應該在家裏錦衣玉食,與新婚妻子琴瑟相合,如今隻能流落街頭賣畫為生。

我扯了扯顏如玉的袖角,眯了眯眼說:“公子,我長話短說吧,你們家的寶玉是靈物,我們此次前來就是為了那塊玉。現如今妖孽縱橫,我們需要那塊玉來除妖,就算是為了黎民百姓……”

不能把天究劍的事情完完整整地說出來,一來是段京墨身為一代凡人對於此種事情不了解,二來是天究劍即將重鑄成功,一旦不能封印天究,到時候天地之間都是那些遊魂與妖靈,事情就難以預料了。我也不想引起他的恐慌。

段京墨一聽我的話還是非常驚訝,甚至斜著眼瞧了瞧我們三個,詫異道:“你們……是能人異士?”

我深深地覺得這句話的後麵隱藏著一句——看起來一點都不像好嗎!

沒曾想段京墨還真加上了一句話:“不過最近的確是妖魔肆虐,映雪被擄走的前段時間就有一隻妖精在赤澤城裏麵穿行,專門挑女子剝皮。那場麵,隻是想一下都能夠知道有多麼血腥!”

剝皮呀……公子難道你就不覺得你的姑娘也被剝皮了麼?

咳,這個想法的確太惡毒了一些,於是我為了安慰自己問了問:“段公子,那麼你後來有沒有見過你未婚妻呢?”

“映雪啊……”段京墨喃喃地念起這個名字,垂下了眼睫毛,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

他說最後一次見到映雪,是在一個晚上。那時候一切如同尋常,他在映雪的伺候之下寬衣沐浴,看月光照進窗台,覆上了她溫柔的麵龐。

他或許想著,即使貧窮,即使段家隻有他一個後人,但隻要有映雪在,生活還是有希望有奔頭的。

他眯上了眼睛,他沉沉地睡去,他的夢裏她還在笑,夢醒之後她卻隻是一陣雲煙。

消失了,就那麼憑空消失了,怎麼著也找不見。

他說與映雪相識的時候,她正在梅林中間,雪花落上了她瘦削的肩,梅花映出了佳人容顏。他隻覺得她生得楚楚動人,很適合入畫。那時候他意氣風發,鋪開宣紙就對她說:“姑娘,在下可否為你作畫?”

映雪悄然應允。

畫中的她拈花一笑,和現實之中別無二致,她喜歡看他畫畫,他喜歡她。

兩人相識的時間並不長,大約三個月,但自從第一次見麵,段京墨就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映雪一般。

以至於後來,越是和她接近了,兩個人的談話就越是投機。段京墨隻覺得她很了解自己,一句話就說在了心坎上,任何人都不能與她相比。

後來她不見了,他形容枯槁,整天渾渾噩噩,如同行屍走肉一般。

直至有那麼一天,他的債主跟他說:“映雪在我們手裏,不拿出來兩千兩銀子,我們就不會把她放出來!”

他為一女子,賣了宅子,即使如此也湊不夠兩千兩銀子。後來他流落街頭,賣畫為生,幾乎就要湊夠兩千兩了,那邊卻又變本加厲,說再加一千算是利息。

這故事聽起來的確淒慘。可我隻想說這公子是傻麼,看不出來債主就隻是在威脅他要他籌錢,以至於映雪是否真的在他們手上都說不清!

“段公子,你後來就沒見過映雪?”

陸臨已經看出了一絲不對勁。

段京墨甚是純潔地點點頭,扁扁嘴道:“他們……不讓我見映雪。”

“那你真的確定,映雪就是在他們的手上,而不是他們隻是利用映雪,把這個事情當作一個幌子來欺騙你的錢財?”

他還真是……一針見血啊。根本不留給段京墨思考的餘地。若是我的話,我定然會拐彎抹角地告訴他,而不是這麼直白地就去擊碎他的夢境。

段京墨畢竟是那種比較喜歡事情理想化發展的公子哥兒,還不知道能不能忍受住這巨大的打擊呢。

果然,他先是皺了皺眉,使勁地想了想什麼,爾後臉色逐漸有些發白,又由白轉成淡青色,最後一張臉漲得通紅。

“公子,這畫怎麼賣?”

有個人指著他畫的一幅秋菊圖,煞有介事地詢問。

然而段京墨此時已經沒有了那個心思,俯身把畫軸一收,將所有的畫都攏在了懷裏:“不賣了不賣了!”

“哎!你這人怎麼這樣,小爺我好不容易看上了你的畫,你怎的說不賣就不賣了!”

那人冷哼一聲,說著就把靴子往前移了一下,正踩在了段京墨還沒有收拾好的一幅畫上麵。

“人家說不賣就不賣了嘛,你幹嘛非要這樣……”顏如玉往那人跟前一湊,屁股一扭直接撞在了那人的腰上。

男人嘿嘿嘿笑了笑,轉瞬間尷尬地掩著口鼻離去。

我想他此刻的心情一定是崩潰的,說不準走了兩步就把顏如玉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

“多謝公子提醒。”

段京墨將畫軸都塞在了包袱裏麵,對著陸臨拱拱手,立刻朝著某個方向轉過身去。

一步一步走下台階,走下斷情橋。

公子……你確定不會摔下去麼?

我當即跟在他身後,像個小販似的不停地說:“公子,你就這麼去找債主了?我們是來和你做交易的你不看看我們嗎?公子?哎,公子你不需要幫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