霎時間眼角一道亮光劈過，我的腦袋“轟”的一下炸開了，像是一團蜂窩，裏麵的蜜蜂被惹怒了，不停地飛來飛去發出嗡嗡嗡的聲響。
不知為何，即將麵對著陸臨，我的第一反應卻是躲起來。
正準備抱著腓腓往簾子那邊藏過去，剛剛藏了一張臉顏如玉便是捉住了我的胳膊，把我從那邊拉了起來。
“什麼時候了還躲？”
我對著他扁扁嘴，極不情願地被他帶到了樓下，那可真是連拖帶拽，就差把我扛在他瘦削的肩膀上扔下去了。
距離正門越來越近了，我的心跳不住地加快、加快，就差那麼一秒幾乎能夠從胸腔裏麵跳出來了。
我隻得不停地深呼吸深呼吸，側著身子盡量把自己躲在顏如玉的身後——盡管我知道無論如何陸臨都能夠看得見我。
顏如玉的手緩緩地揚起，碰到了門栓，那邊還在使勁地敲啊敲，於是他不耐煩地說了句：“再敲就不給開門了！”
梆梆的敲門聲戛然而止。
他不緊不慢得把門栓拿下來，伴隨著短暫的“吱呀”聲，正門也隨之打開了。
呈現在我眼前的，正是那張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臉龐，是陸臨。
陸臨這張臉和扶城的有些不一樣，扶城比他更多了幾分英武，更玉樹臨風一些，而陸臨的臉龐則是遮掩了幾分英俊——這大概也是在織歲山的時候，段西河上仙沒有一眼認出他就是扶城的原因。
而那次他被段西河單獨拉出去對話，大抵是上仙將他認了出來。
可惜的是那時候我不諳世事，根本也不會想到陸臨是上仙，也不知道這上仙居然和我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
此時這張臉有些不可置信地看著我，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方才那幾乎要把門拍碎的力氣全然不見了。麵前的他隻是一個無力的孩子，直挺挺地倒在了我的身上，氣若遊絲：“小欒……救我……”
千算萬算，終究沒有想過再次見麵他會跟我說這樣的話。
自己走到了這樣一種地步，我連自己都救不了，如何能夠去救他？
先前總覺得陸臨十分強大，而今，他的胳膊無力地搭在我的肩上，他的麵龐幾近扭曲，我甚至，能夠聽見他的上下牙齒在打顫，發出了咯吱咯吱的聲響。
仿佛又看到了那個孩子般的陸臨，撒嬌叫我小欒姐姐的陸臨，那個眉如遠山眼眸如星的陸臨……此時他倒在我的身上，我卻愛莫能助。
顏如玉探了一下他的鼻息，飛速地說了句：“他的仙力正在流失！必須馬上用仙力來補充！”
“不然會怎麼樣？”陸臨那粗重的喘息聲惹得我心慌，我扶著他去了客棧裏邊，讓他趴在桌案上，腳尖勾了個凳子過來給他坐著，聽著顏如玉遲遲沒有回答，我又加重了語氣，“到底會怎樣！”
“怎樣？”
一隻繡著鳳紋的靴子跨了進來，那繡著金邊的粉嫩衣裙，還有這盛氣淩人的語氣。普天之下，除了天帝的九公主琢玉，敢問又會有誰？
陸臨痛苦至極，琢玉咄咄逼人，這一幕看來很像是陸臨怎麼得罪了琢玉，爾後被她打成了這副模樣。
此時陸臨已經虛弱地說不出話來，琢玉倒好了，抱起雙臂丟給我一個淩厲的眼神，好像我們兩個人被她捉奸在床一般。
我不清楚陸臨的狀況，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需要輸仙氣，可這裏所有的人之中，偏偏隻有琢玉是仙身。
她揚起眉梢，冷哼一聲：“陸臨真心實意地想回來成親，可是自己都沒有照顧好自己，居然讓一個妖精給下了咒！還不想連累我私自跑下了九重天，跌跌撞撞地來到了這逢月島。我還想著他來逢月島能見誰呢，喲，敢情就是你這個妖女？”
“琢玉！”
陸臨忽然間抬起頭來，惡狠狠地喚了她一聲，但這個時候無論如何不是吵架的時候，我瞪了陸臨一眼，迅速地拱拱手道：“公主，還勞煩您出手相救！想必您也希望陸臨恢複到原來的樣子，兩個人也好成婚。我們之間的恩怨，都等到陸臨好了之後再談。”
“嗬，陸臨？”琢玉一腳踢在了陸臨的腳踝上，他吃痛，仿佛某一根神經忽然間繃緊了，身體驟然挺直，額頭重重地磕在了桌麵上，琢玉依舊不以為意，挑釁似的說，“陸臨是你的，扶城是我的。今日裏我救陸臨一次，你便欠了我的情。”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道理！
可事到如今，無論她說什麼提什麼不合理的要求，我都隻能點頭默認：“好，那小欒先在這裏謝過公主了。”
琢玉盤腿坐在草苫子上麵，陸臨背對著她，秀手翻轉如同蝴蝶翩翩，一股子泛著金色光芒的仙力從她的指尖湧出，宛若狹長的河流，漸漸地彙聚在陸臨雙側的太陽穴。
陸臨已經安靜了下來，任由琢玉施加法術，將她身上的仙力渡到他的身體裏麵。
有那麼一刻，我突然想到陸臨居然就這樣擁有了琢玉身體裏一部分的仙力，他們就這樣融為一體了。
琢玉緊抿著唇，兩個人的側臉都是那麼相配，王侯將相，陸臨若是娶了琢玉什麼不能擁有？
而我，什麼都不能給他。
良久良久，看得我眼睛都花了，琢玉終於是成功地把仙力渡給了陸臨，而陸臨也抿了抿蒼白的唇瓣，逐漸地恢複了體力。
琢玉攏了攏衣袖，冷著臉從草苫子上麵站起來，撇著嘴跟我說：“寧小欒你可看好了，曾經的蘆笙已經不在了，現在你隻是一介凡人，而曾經的扶城還在，隻不過一時想不開換了個陸臨的身份入了人間。他千年期限剛過，如今仙根不穩仙力喪失，我能幫得了他一時，也幫不了他一世。我們劃清界限，陸臨是寧小欒的，扶城是我琢玉的，如何？”
這又是哪一出？
總不能讓陸臨一個人分出兩個人格來吧？
腓腓忽然間竄了出來，抓了抓我的手，尾巴一甩卻是跳上了陸臨的肩膀，小爪子撓了撓它的毛，饒有興趣地盯著琢玉。
我說：“陸臨與扶城，究竟有什麼區別？”
“這個……這個……”
琢玉揉了揉額角，使勁地眨了眨眼睛，卻猶猶豫豫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
陸臨摸了摸腓腓毛茸茸的爪子，上前一步說：“當然有區別。扶城高高在上背負了太多，扶城不敢違抗天帝的旨意，陸臨卻敢。因為陸臨並沒有什麼背負，他內心所想，萬般思緒所係，不過寧小欒一人。”
“你……”琢玉氣得身體微微發抖，甚至連指著陸臨的那隻手上的血管都格外明顯，“你這話讓我覺得，你就是個喂不熟的白眼狼！”
“欠公主的情，在下是一定會還的。”陸臨對著琢玉拱了拱手，好笑的是，腓腓也學著他的樣子，對著琢玉拱拱爪子，“在下還要為天界再做一件事情不是麼。等這件事情做完之後，我們的事情，自有定論。”
我在一旁側耳傾聽的時候，想到的並不是和陸臨的結局會如何，而是……他所說的那件事情，是不是封印天究劍？
對於妖界鑄造天究這件事情，天界應該是有雙重的準備，一方麵，阻止天究劍的鑄造成功，另一方麵，則是做好準備。萬一天究劍鑄造成功了，那就必須將它封印。
陸臨奉太子青行之命，所走的就是這第二條路。
我瞥了那顏如玉一眼，他倒是不慌不忙地搖著折扇，儼然一副看戲人的模樣。陸臨的話已經說到了這個地步，我連忙站過來，表明了自己的態度：“我寧家險些被妖界滅族，與妖界之仇不共戴天，我寧小欒願意幫助扶城上仙封印天究！”
“好啊，那就等這件事情結束之後，再說個人恩怨。”
琢玉揚起了下巴，斜著眼睨了一下陸臨，翹著嘴角大搖大擺地走出了如玉客棧。
想來是我方才的話讓她安了心，我的態度很明確，說了他是扶城上仙，而非我曾經的耳鬢廝磨的陸臨，所以，等到這件事情結束之後，我會把扶城拱手讓給琢玉。
畢竟我是凡人，這一世過去之後就會蒼老，等到我白發蒼蒼之時，陸臨卻依然青春年少意氣風發。
半世的情，已經足夠了，其餘的，都讓他去播撒給這黎民百姓，給芸芸眾生，給琢玉，罷了。
待到琢玉離開之後，我們開始講正事了。
我把最近發生的一些事情全盤托出，包括最近身體欠安有些發冷的事情，畢竟我前世是蘆笙上仙，是天究劍的主人，我怕我身體的一些狀況會和天究劍有關係。
事實證明我的懷疑是對的。
陸臨想了想說：“妖界那邊的天究劍已經鑄造得差不多了，你與天究是存在某些感應的，對這把劍的感覺也比平常人都要敏感。身體發冷大概是劍氣侵體的征兆，而今最為要緊之事就是找到天寧玉。天寧玉性屬溫，能夠抵抗你身上的寒氣，同時也是封印天究的四大神器之一。”
“這逢月島裏麵基本上什麼都沒有，又隻有這麼一家客棧，要到哪裏去找天寧玉啊？”
我托著腮思索著這難度，基本上跟大海撈針一個樣，找不到又不行，正歎了口氣，顏如玉就拿著那孔雀毛扇子使勁拍了一下桌案，翹著蘭花指道：“我之前有過一位客人，他的一段記憶裏麵好像有關於天寧玉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