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青欒山神木

後來,四叔把那四種寶物偷偷地告知了我,分別是碧海砂、天寧玉、玄冰刺和攝情蘿。巧合的是,陸臨也收集了碧海砂,而是他是在為太子青行做事,難不成……太子青行也在想辦法封印天究?

可不巧的是,我的浮沉戒不見了,那裏麵的碧海砂自然也消失了。

待我徹底想好把浮沉戒消失的事情告訴紀乾樓的時候,已經是三天之後了,四叔已經入了輪回,一切似乎都簡簡單單。

顏如玉也騰了一個房間給我養傷,在二樓左拐第二間,紀乾樓並不是每天都過來,而是隔了一天來看我一次,我說最近覺得冷,他便是每次都捎帶一些藥材給我。那些黑褐色的苦澀的中藥喝了不知道多少碗,可我那怕冷的毛病總是不見好。

所以很多時候我更願意抱著腓腓,借著小家夥身上的溫度來暖暖自己。現在我的身體恢複了不少,也可以自由地活動了,我也喜歡站在窗台,去透過那一層大霧去看風景。

樓閣上本是沒有風景的,但我到了上麵才知道,那大霧是一種獨特的介質,透過它可以看到遙遠的回憶。

我看到了層巒疊嶂的青欒山,看到了石頭上那些滑溜溜的青苔,看到了斜著身子掠過空中的鳥兒,看到了……那個等待在風中雨中雪中的人。

看得見他那拂過草叢的衣角,看得見那繡著銀色紋路的靴子,看得見那

“最近好些了沒有?”

紀乾樓清朗的聲線將我從回憶之中拉扯過來,我隨口“哦”了一聲,漫不經心地攏了攏發絲,道:“還是老樣子。覺得冷。”

我轉了轉脖子瞥了他一眼,便又把視線投在了那茫茫大霧之中,毫無預料的,一股溫熱靠了過來,蛇一般的手臂環住了我的腰際。如同一個在雪地裏埋藏了千百年的人,我貪婪地汲取著他身上的暖意,仿佛自己就是一塊冰,靠近他,就能夠讓那冰冷融化。

“這樣好些了麼。”

這麼近、這麼近,我幾乎都能夠聽到他的心跳聲,撲通、撲通,一下又一下,幾乎和我的心跳融為一體。

由於緊張,我有些微微的發抖,紀乾樓倒也十分自然,甚至對於我還保持著那份寵溺。他是鬆鬆地抱著我的,隻是保留這個動作,卻沒有真正地去抱緊我。

我記得陸臨先前總是很怕失去我,所以在抱著我的時候總會十分費力,像是要把我揉進他的骨髓,嵌入他的生命。

說實話我並不喜歡那種感覺,那使得我心慌。

然而紀乾樓,真真正正地做到了入心,從最初我就隻覺得,他是一個入心的人,到了現在更是沒錯。生得入心,句句入心,如今連一個擁抱也甚是入心。

可是我做不到……

我像一條小銀魚似的,從他懷抱裏哧溜一下鑽了出來,覺得尷尬又對著腓腓招了招手,待它過來便把它抱在了懷裏逗弄著。

腓腓打了個噴嚏,我便說了句對不起。

紀乾樓不怒不慍,反倒是微微笑著,折扇一打,緩緩地合上了眼眸:“我知道你是怎樣的人。”

不想再談論這個話題,於是我迅速地說:“我的戒指丟了。”

“他送的?”

“嗯,他送的。”

如果是陸臨,說到現在這裏一定是有些生氣了,然後問上一句“那麼在乎,就因為是別人送的嗎”。偏偏紀乾樓不這樣,他知道我怕冷,便合上折扇,知道我不願意聽那樣的話,便說:“浮沉戒裏麵有你很重要的東西吧。”

我如實地說了。

照月劍,碧海砂,都跟著那浮沉戒一同消失不見了。

紀乾樓不斷地拿扇柄敲打著他的腕骨,一下一下甚有節律,他擰著眉頭,又拿扇柄敲了一下腦門,若有所思:“不然……本公子就看在姑娘的麵子上,去找找陸臨?”

一股子風吹過來,我吸了吸鼻子,白了他一眼:“去哪兒?難不成去九重天上找?你以為你是誰啊。”

“我不過是你視野之中的一棵樹,其餘的時間不停地在這天地之間遊蕩罷了……走走停停,始終沒有我想要的風景。”

“你想要……怎樣的風景?”

小心翼翼地問出來這句話,我有一些些的遲疑,因為猜不出他下一句會說些什麼,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對上來他所說的話。

我以為他會說“有你的風景”,或者說“不知道怎樣的風景才是我真正想要的”,再或者說“走著走著也許就看到了”,然而都沒有。

紀乾樓盯緊了我的眼睛,偏偏他的眼風從那乳白色的煙霧上麵掠過,帶著某些不清不楚的情愫,說:“姑娘,你可知我在你的記憶裏麵看到了什麼?”

一碗冬臨深雪,原來不僅僅是我能夠看到回憶,他也看到了我的回憶。

天水閣,青欒山,忘川之畔,那些都在陸臨口中說著的詞句,如今我也親身經曆了。而我才知道,不僅僅是我,紀乾樓也瞧見了。

兩個人之間的小小片段,也都被他看見了,我在霜月花海之中遇見扶城,也都被他看見了,忽然之間,有種秘密被暴曬在陽光下的感覺。

我有些詫異地看著他。

“任何人在我跟前,都是沒有秘密的。”他坐在竹凳上,腳尖微微翹起,折扇一打仍舊媚眼如絲,那單薄如花瓣的唇一張一合,又把那句招牌式的話語亮了出來,爾後緩緩地說,“我看見你對著一株上古桃木訴說著情意。你著一襲流火羽衣,靜靜地坐在滿地的樹葉上,那時候晨光微露,你微微皺著眉,說,我其實並不想做什麼司戰之神,我隻想要做一個小姑娘,就是小小的那種,不是誰的依靠,誰的港灣。”

“我還看見,你雙手合十對著那一株古樹許下了願望,說如有下一世,故事不要這樣開頭,你情願做一名普普通通的女子,而你深愛之人,也是最為普通的男子。你說,他不要是仙,是妖,是魔,是世間最普通的人就好。”

這樣輕柔的話語,將我一路帶到了那最為清淺的記憶之中,我仿佛也跟著他的描述,瞧見了那小小的虔誠的姑娘。

她說:“仙有什麼好的,背負眾生,得有美名,高高在上卻還是免不了一生孤寂。”

但這些,都和著那一碗冬臨深雪,被我飲了下去,酒不能更烈,言語不能更加清淡。可我飲下那一碗酒能夠想起來的,偏偏是記憶之中那些最為刻骨的畫麵,初遇扶城,為他血洗赤澤,後來烏陵城的債,琢玉的逼迫。

那些輕輕的,如雲一般飄散在天空的,都被我隱藏了,幾乎就要忘記了。

“傳說青欒山上有神木,對之虔誠許下心願,樹靈會側耳傾聽,爾後替所求之人達成心願。”

那時候,青欒山上的確是有一株神木的,隻不過神木終歸是神木,並不能夠幫人實現心願。最初去到青欒山,我也會學著一些凡人的樣子,對著神木拜上一拜,像個小姑娘一般說出自己的心聲。

可後來,我便是成了那神木之後的仙。有人對著神木說出自己的事情,我便是會幫那個人去實現心願。有的人要求死去的人複生,我並不能做到,於是去冥宮把那個靈魂偷偷帶出來,去讓他和家人團聚片刻。

天長日久,我其實也做了不少逆了蒼天的事情。

現在想來,那時本是說的我去做一世的人,加上千年冰封,後陸臨幫我承受了千年,我就被打入了萬世輪回,這些事情,其實都是在情理之中的。

還去想那些事情,又有什麼用處呢?

我趕緊把話題拉了回來:“哎,好好的說著戒指的事情,你怎麼扯上了青欒山的神木?”

“沒什麼。”紀乾樓垂下了長長的有些卷曲的睫毛,“嘩”的一下打開折命扇,輕輕歎息,“我想我該離開了。”

“可是我……”

已經開始依賴你了啊。怎麼隨隨便便地就能離開了呢?

腓腓躬了腰,從地麵上飛躍而起,準確地落在了我懷裏,爾後伸了個懶腰,眯了眯眼睛,很是享受的樣子。

我摸了摸它柔軟的毛,說:“你看看你的公子就要離開了呢。”

“你知道你昨夜裏抱著腓腓說了什麼?”

“什麼?”

我的心像是墜了秤砣,驀地下沉。

他麵無表情地給腓腓順毛,小家夥在他手的撫摸之下哼哼了兩聲,他說:“你喚了一聲陸臨,你說腓腓啊,我很愛一個人,卻是沒有辦法相信他,沒有辦法和他在一起。”

我記得。

這些話,的確是我所說。

因為昨天,腓腓從外麵蹦躂了一圈回來,它的小爪子捏著一張紙條,上麵寫了一句話:小欒,我知道你在逢月島。

沒有署名,我在暗處把那紙條打開,還沒有看到那些字跡,心裏就有了一種很奇怪的感覺。

好像是什麼曾經丟失的東西,失而複得了。

當我的目光落在“小欒”那兩個字上麵,那個“欒”字,末尾輕輕地勾起,隻一眼,我就辨認出了這是陸臨的字跡。

所有壓抑著的情緒轟然迸發。

我愛他,原來我從來不曾忘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