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鬧聲掠過霧妖森林上空,聲波一波一波地襲擊著耳膜,我踩在鬆軟的土地上,背著照月劍,在月光之下隨著妖獸穿行。
跟著它們定然能夠走出霧妖森林,如果能夠走出森林,我就有辦法回到烏陵城。
現在仙術大會第三輪大概結束了吧,也不知道誰輸誰贏,不過低眉一想,這些事情都跟我沒什麼關係了。
我仰望著灰藍色的天穹,長長地呼出一口氣,有些倦了。
不是身體倦了,而是這顆心,走到現在,忽然失去了方向。
應該去做什麼呢?妖界在鑄劍,用的是我寧家的內丹,我需要去阻止它們,也需要去鑄劍之地看一看,興許能夠尋到我父母的蹤跡。
嗬,那我豈不是該去見一下妖王,就這麼回到烏陵城算什麼?
當初跟著青蘇的時候就一心想著離開,現如今可真是遂了自己的那顆心了,弄得妖獸肆虐,人盡皆知。
“嘿!你怎麼在這裏!”
這地方應該沒有人跟我說話啊……由於使用了太多內力,現在我的耳朵已經有些喪失功能了,隻能模模糊糊聽見有人說話,也把話裏的內容聽了個大概,就是聽不出那聲音來源於誰。
我“嗯”了一聲,迷茫地朝著聲音的來源轉過身去,那一雙綠豆大的眼眸呈現在眼前,和我的視線剛好相對。
我嚇了一跳,往後退了退,問道:“端翎?你不是走了麼?”
就連我自己的聲音,在我聽來都是那麼的虛無縹緲,像是山穀裏那循環不斷的回聲,一陣一陣,聽得人心煩意亂。
端翎的翅膀忽閃忽閃,身上的毛被風吹起來,很是淩亂的樣子:“說好的你帶我走出結界,我就帶你離開這地方!方才不過是覺察到獸潮即將來臨,躲了一陣子。”末了它撓了撓耳朵,甚是大方地補充了句:“說吧,你想去哪兒?”
“去烏陵城。”
幾乎是想都沒想,這三個字就脫口而出。
端翎俯身趴在地上,布滿了褐色毛皮的蹄子扒拉著地上的泥土,一隻小獸從我們跟前穿行而過,咻的一下落在了我懷裏,我下意識抱住了它,感受到那可憐的小東西在瑟瑟發抖。
“走不走?”
我愣了一下,眼看另一隻小獸一躍而起,在空中劃了一道弧線,轉而優雅地落在了地上,於是自己也帶著懷裏的小玩意兒爬上了端翎的後背。
臂彎裏抱著擁有白色柔軟皮毛的小獸,一隻手抓緊了端翎的犄角,我剛坐穩,它便是一聲長嘯,乘風歸去。
小獸在懷裏一動也不動,如果不是那溫熱的皮毛和濕潤的鼻尖不停地蹭著我的手背,我定然會以為它已經沒了性命。
我的指肚一路下移,觸到了那強有力的心跳——那該是如何劇烈的心跳啊!一下一下,仿佛心髒能夠跳出胸腔來一般,隻有經曆了恐怖的事情,才會有如此驚恐的表現。
小東西安安靜靜地窩在我臂彎之中,緊緊地閉著雙眼,那白色的睫毛在風的吹拂下微微顫動,很是惹人憐愛。
方才那一幕端翎也看在眼裏,此時在空中,它忍不住感歎:“估計是和種族走散了,看起來還挺小的,既然它與寧姑娘有緣,姑娘不妨養著它,說不定以後還有什麼用處呢。”
我用食指碰了碰它那濕潤潤的鼻尖,輕歎道:“有什麼好利用的……我也不喜歡利用什麼。不管它是妖還是什麼,既然那一刻它撲向了我的懷抱,我就會養著它,但願它跟著我不會受苦。”
說到這裏,小東西忽然哼唧了一聲,在我的臂彎裏動了動,驀然睜開了雙眼。那是一雙寶石藍的眼眸,幾乎占了臉頰一半的空間,如同妖異的西域貓咪,充滿了迷幻的色彩。它眯了眯眼,嘴巴微微張開,粉紅色的舌頭從鼻尖上舔過。
我試圖去摸它的腦袋,手卻是被那粉紅的小爪子給按住了,它歪著腦袋,如同一個天真可愛的幼兒,一筆一劃的,用那帶著短指甲的小爪子在我手心裏寫下兩個字。
腓腓。
忍住了癢,我艱難地將它那歪七扭八的字體辨認出來,便是這兩個字——腓腓。不過說來,這東西也挺聰明的,居然能夠寫字,雖說那字寫得跟螞蟻爬的痕跡一般。
“你叫腓腓?”
它若有所思,旋即非常認真地點點頭。
看起來是沒有錯了,那此後就由我來養著你吧。
端翎的速度是沒有什麼說的,轉瞬間便是到了烏陵城的城邊,那高聳且破舊的城牆呈現在眼前,我便示意它停下來。
可端翎速度太快,即使我在城牆邊及時地通知了它,它也及時地停住了飛翔,可接著慣性我們還是使勁往前衝了衝,一直到了城牆裏麵,寬闊的街道上。
端翎的蹄子在石板路上滑了不少的距離,眼看著就要碰上一幢房子了,還好端翎隨機應變飛速地停了下來,不然那房子是否還能住人都是一個嚴重的問題。
從端翎身上滑下來,腳尖剛一沾地,我望了望周圍的景象,立刻從心底浮出來一種熟悉的感覺。
依舊是熟悉的梨木,熟悉的街巷,熟悉的青瓦琉璃磚,一切的一切,都好像回到了最初的時候,最無憂無慮那幾年。
我拍了拍端翎的肩,笑語盈盈:“謝啦!”
“不謝!”
端翎噴灑出來的氣息還縈繞在耳畔,溫熱溫熱的,也暖到了心裏——妖精也是如此有情有義的。
爾後目送端翎飛上了天際,旁邊有人詫異地瞧著我,又瞧了瞧天上的端翎,便是得出了一個結論:“這丫頭跟妖精有染啊!”
我頓時撫了撫額——不過就是送我回來而已,什麼叫有染!這要是叫陸臨聽見了,非得把我千刀萬剮不可啊!
不過……陸臨呢?
像他那麼來無影去無蹤的仙,不是應該在感受到我的氣息之後就奔過來的麼,難道說我剛剛來到烏陵城,他還沒有覺察到?
還是……我太自戀了?他根本沒有那麼關心我在意我?
我有些惆悵了,直奔寧家古宅去尋找陸臨,絲毫沒有注意到,在我的身後,流言蜚語已經飛速地傳播開來。
如同空氣裏麵的飛沫,根本沒有機會留給我去製止。
更為奇怪的是,我把寧家古宅翻了個底朝天,愣是沒有瞧見陸臨的半點影子,腓腓依然害怕得縮在我懷裏,一直到了我的房間才敢探頭探腦地去看一看這世界。
陸臨怎麼不在?難不成是去找其餘的三樣神器了?
這麼一想頓時覺得很有道理,我枕著手臂躺在床榻上,困倦已經將我包圍,上下眼皮不斷地打架,一沾枕頭幾乎就要睡過去了……
感受到腓腓身上傳遞過來的溫熱,我沉沉地墜入了夢鄉。
這一次算是使出了全部內力突破了結界,對於我來說,體力上也是一種巨大的消耗,如今隻能依靠睡眠來積攢些許能量,至於恢複,應該是要慢慢來了。
這一覺睡得很長。
我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從最初在烏陵城無憂無慮的時光,到遇見陸臨,到遇見紀乾樓和簡瑤,到青蘇、琢玉……
琢玉和陸臨衣衫不整地躺在一起,我推門而入一眼看見,就在這時候,陸臨還在振振有詞:“小欒,你要相信我……我和琢玉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我氣急,一巴掌甩在了陸臨臉上,這情緒那般真實,以至於我仿佛真的感受到自己的手痛得發麻。可沒出息的是,打完了卻又後悔了。
總覺得陸臨是個好男人,我能夠相信他,可我那純潔的內心又告訴自己不能夠相信他,他隱瞞了太多事情,盡管是把他所做之事說了出來,可總還是覺得隔了什麼。
兩個人之間,就算是隔了一層紗,也像是隔了千山萬水一般。
於是又開始夢見紀乾樓,為何沒有跟著紀乾樓離開,如果早些遇到他,也許所有的事情都會不一樣吧……
淩亂啊淩亂。
最後呈現在我腦海之中的畫麵,是很多人都在追趕我,好像我做了非常不該做的事情。我隻能在前麵拚命地跑啊跑啊,不然身後那些拿著鋤頭的人就會把我給碎屍萬段了!
我跑了太久太久,不知道是誰在前麵給我弄了一根繩子,我一眼沒有看見,那繩子就絆在了腳腕上,“撲通”一下,我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小腿猛然抽了一下,我驟然驚醒。
腓腓還在懷裏,可能我動那一下驚到了它,它渾身都哆嗦了一下,緩緩地睜開了那寶石藍的眼眸。
陽光透過窗照進來,有塵埃在光裏泛著迷蒙的色彩。我聽見有人在跑,那急促的腳步聲,好像是即將丟失什麼似的。
爾後,是脆生生的呼喚:“夫君!你還要去看那妖女?”
呃?妖女?
許是睡得有些久了,我的額頭有些疼,太陽穴突突地跳躍著,我撫了撫額,倚在牆邊,一道黑影從回廊上閃過。
那麼熟悉的背影,分明是陸臨!
而那方才喚他的女子……是琢玉?
我險些一口老血噴出來,正欲發作,又聽得琢玉說了句:“夫君,她放妖獸出了結界,眼下仙界正找了弟子追捕她,你怎麼還……”
“我就是來看看,這妖女究竟生得何種模樣。娘子你緣何如此緊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