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我們兩個果斷地把陸臨扔在了客棧樓上,蹦蹦噠噠地下了木質台階,“吱吱呀呀”的聲響過後,那老板娘依舊笑語盈盈地倚在門框,曆經風塵的眼中多了幾分媚態。
小碎花的手絹在空中不斷地抖摟著:“哎呀姑娘,這樓梯有些年歲了,再過一段日子妾身差人去換新的可好?”
我急急奔出了門外,呼吸著烏陵城熟悉的空氣,轉過頭去對著那女子綻放了一個大大的微笑:“勞煩老板娘了!”
簡瑤停在了客棧之前,抬眸望著那木質的牌匾,燙金的四個字甚是惹眼——一溪風月,字跡蒼勁有力,尤其是“風月”二字寫的甚是瀟灑。
“這客棧名字蠻有風骨的……”
“走啦!”我勾住了簡瑤的小指,驀然間抬眸瞧見二樓的雅間那裏,一雙熟悉的眸子正透過了窗台看著我們兩個人。
是時候冷冷陸臨了。再那麼黏下去,我會無所適從。
使勁拉了一把簡瑤,她跟隨我的步伐跌跌撞撞地步入了街道,又瞧見了一家茶樓喚作“一杯滄海”,登時她更加激動了。
“烏陵城的店鋪都這麼有風骨呀……”
看她的樣子,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一杯滄海”,恨不得立刻衝進去點上一杯茶和老板討論一下這店鋪名字是怎麼起的。
這時候有人注意到了簡瑤,當即對她拜上一拜,恭恭敬敬地問好:“姑娘可是織歲山弟子?”
“啊,現在已經不是了。”簡瑤慌忙扶那人起來,低眸瞧見自己身上穿著的還是織歲山的弟子服,頓時明白過來,“您快請起,我已經離開師門了。”
那人迅速地站直了身子,丟給簡瑤一個鄙夷的眼神,使勁甩了甩衣袖,好像簡瑤方才碰到他弄髒了那衣袖似的。末了還帶著一句諷刺的話:“喲,我當是什麼呢,原來是被逐出師門的啊!”
“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簡瑤還試圖去抓那人的衣袖解釋一下整件事情,還好我及時地阻止了她,不然還不知道會發生怎樣的衝突。
“師姐,我們這裏的人對於修仙這件事情都比較看重,有什麼成就了,你就像月亮一樣被他們捧在手心裏,一座城隨便走到哪裏都能聽到誇讚。但若是沒有任何成就,那就隻能是被唾棄的一個。”
比如我,之前在烏陵城的時候可真是受盡了嘲諷,出身名門卻隻能為寧家丟人抹黑。但就算再不濟,那也是之前了,現如今我寧小欒回來了,還帶了一本靈道秘籍。
簡瑤站在一株梨木之下,細碎的陽光從樹葉之間鑽過來,灑在了她姣美的臉頰上,映襯著某些不明不白的愁緒。
片刻,她說:“以後叫我阿瑤就好了,反正我們也離開了織歲山,和那裏沒什麼關係了。”
說到這個,我仍然有一些抱歉:“師姐你本來可以在織歲山好好修仙的,再說了你都已經被段師傅挑走了,驀然間背離師門讓大家都有些難堪。”
“沒什麼,段師傅是個通情達理的人。在回去織歲山之前我就已經跟他說了,此次不會再回到崇望,他也沒說什麼。”簡瑤在樹蔭裏行走,步伐漸漸放快,聲音也壓低了一些,“再說了,我一個靈族人,怎麼能夠背棄了族群去老老實實修習仙術?治病救人才是王道。”
最終她留給了我一個溫暖的笑容,白皙的臉龐映襯著梨花,著實是人比花嬌。
“所以,你快帶我去買一身衣裳吧!你看姐我窮得隻能投奔你了!”
我掃視著她身上的弟子服,登時皺了皺眉,抱了抱簡瑤十分大方地取出來褡褳:“買買買!”
兩個女人出來能幹什麼呢,還不是看見什麼買什麼!好在陸臨這個上仙還攢了不少銀子,咱還是有資本的!
烏陵城最為繁華的街道是浮石街,大小不一的鵝卵石鋪成了一條道路,在護城河邊成為一道亮麗的風景。
三年之後再度回歸烏陵城,突然間發現這座城稍稍有些陌生了,浮石街沒有想象中那麼繁華,記憶之中的許多店鋪關門大吉了,新開的店鋪比比皆是。
幸好幸好,那家一直喜歡著的“百衣坊”還在,這家店位於浮石街最不顯眼的地方,但衣裳卻是整座烏陵城裏麵最為素雅的。
柳樹的影子投下了幾分陰涼,店鋪依然是那麼簡約,幾乎沒有任何裝飾,老板娘搬了個凳子坐在樹蔭下,正一針一線繡著花。
我反手叩門,她一聽見響聲連頭都沒抬,手中的針在發間磨了磨,旋即說道:“姑娘看上了那件隻管說便是。”
“老板娘可還記得我?”
我蹲在她跟前,瞧見她正在繡的是一對鴛鴦,而此時她的神情如同每一個深閨少女,迷醉,且癡迷。
三年,這名喚百衣的姑娘也遇見了心儀的情郎。
許是聽出了我的聲音,她驀然瞪大了雙眸,親昵地在我臉頰捏了捏,驚喜之情顯而易見。
“呀!小欒啊!這麼久不見你,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以為我死了?
想必她也是想起了那次寧家被滅族的事情,於是我深吸一口氣,平靜下來說:“我去修仙了,而今回來了。就是這麼簡單。”
百衣當即放下了手中的針線,慌忙將我迎進店裏,一眼瞧見了我身後的簡瑤,隨意地打了個招呼:“姑娘是……小欒的朋友?”
“師姐,這是百衣。”
百衣友好地將手伸了過去,和簡瑤的手碰了碰,好脾氣地報上名號:“顧百衣,這家店的主人。”
隻是碰到了百衣的指尖,簡瑤有些敏感性地收回了手,尷尬地說:“姑娘的手怎生如此之涼?”
像是天山上的萬年寒冰,一年四季都處於冰凍狀態,仿佛碰上一下整個人都會被凍住一般。
百衣從小便是如此,曾經我也陪她看過許多郎中,那黑褐色的藥湯無比苦澀,百衣還是強忍著喝了下去。
但終究無用,她的手依然冷如冬雪。
有段時間她為了向客人示好,常常禮貌性地和他們握手,有些人還沒什麼,但一些刻薄的女子由此便斷言百衣是蛇幻化成的妖孽,一段時間內她的店鋪無人問津。
但百衣終究是百衣,她推出了不少新的衣裳花樣,那些婦人少女忍不住這樣的誘惑,常常造訪店鋪。某一天也不知是誰放出一條消息,說百衣不是妖,之前那是有人嫉妒百衣坊的生意放出來的謊話。
百衣坊的生意又漸漸地好了起來。
但從那之後,百衣基本上不與客人發生身體接觸,而今她能夠主動和簡瑤握手,隻能說明她是真的把我當成了朋友,也把簡瑤當成了朋友。
簡瑤問她為何手的溫度低於常人,百衣玉蔥一般的手指理了理鬢角的發絲,嘟著櫻唇潛入了回憶之中:“我小的時候生過一場大病,父母到處求醫問藥才保住了我的性命,但從那之後我就變得渾身冰冷,小時候的玩伴也都漸漸疏遠了我。”
柔和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恍若星星落在心裏,她說:“我是流亡到烏陵城的,是小欒給了我一些銀子,支持著我開了這家店鋪,這麼久以來我也隻有小欒一個朋友。”
我攏了攏發絲,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
怎麼說呢,從某種方麵上來說,百衣的命運和我是有些相似的,她因為體寒不受人待見,我以為修仙不受人待見,我們兩個其實是一樣的。
寧家在烏陵城也算是名門望族了,支持她開個小店還是不算什麼的,最重要的是,我每次看見百衣,就像是看見了另外一個自己。
簡瑤“撲哧”笑出了聲,最終發出了這樣的感慨:“我們都是好姑娘。”
不管曾經如何,我們都是好姑娘。
“快別說了,先挑衣裳,挑完了咱可以搬著凳子泡上茶慢慢說來!”
白衣這裏的衣裳的確是看得人眼花繚亂,研究了許久,我選了一件白底綴著紫色***的衣衫,素雅但不失活潑。簡瑤挑了一件喇叭袖的黛青色衣裳,上衫下裙,深沉,卻也符合她大家閨秀的溫婉性子。
百衣已經泡好了茶,取了一套茶具,在三個杯子裏麵都倒上了碧綠色清茶:“小欒,其實你走之後烏陵城都傳開了,說你去織歲山修仙了,那時候我還不怎麼確信,因為你走的急也沒跟我說些什麼。但我轉念一想,你曾經說一定要出去闖蕩,頓時我就相信了那些傳言。”
我捧過茶盞細細品嚐,果然過了這麼久了,百衣泡的茶還是別有一番風味。
“你還聽到些什麼?”
“有人說你是因為家裏的關係才進去織歲山的啊,但在我看來那些事情純屬誹謗!哦對了,還有人說你連仙術大會都沒有參加過,居然就能進織歲山,可謂是深藏不露!嘻嘻!”
仙術大會……
我這次來可就是為了這個呢。
說到這個,我還沒有過問,簡瑤忽然忍不住了:“仙術大會是什麼?大約是在什麼時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