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公子不考慮娶奴家過門麼

這個問題很殘忍,我知道。

但就是想問一問這個男人,他那一副儒雅公子的模樣,是不是因了顏娘這張臉皮才裝出來的。

意料之中,鄭君遠堅定地點點頭,說:“會的。”

他伸手去勾住顏娘的小指,在顏娘轉過身來的刹那,她那原本光潔白皙的臉頰迅速地老化,皺紋爬上了她的眼角,皮膚像是失了水的梨木一般,迅速地起皮皺縮,溝壑縱橫。

再精致的五官也抵不住時光的侵蝕,再漂亮的臉頰也抵不過歲月的雕刻。

她從夢境之中蘇醒,便是成為了白發蒼蒼的老太婆,依然身著那一襲繡著梨花的藍衫裙,少女的臉龐在此刻已被風化。

鄭君遠牽著那幹瘦幹瘦的手,放在唇邊輕吻了一下,晶亮的眼眸裏是深如潭水的情絲:“顏娘,此生遇你,不負深情。”

顏娘那皺皺巴巴的臉龐之上,居然流露出了少女一般的羞澀。

美貌,隻屬於她的回憶,但無論什麼樣子,在鄭君遠的眼裏,她始終是最美的。

如此便足夠了。

顏娘依舊依偎在鄭君遠胸膛上,有光亮投在兩個人身旁,映得這一副場景美如畫卷。

才子佳人的相遇,相依相偎的結局。

兩個人,一座城。

他們從城中出來,便是在陽光的照耀下,漸漸地幻化成半透明的色彩。時光斑駁了他們的影子,帶著一些細細碎碎的回憶,兩個人,消失在空氣中。

“他們去哪裏了?”

我輕輕拭去眼角的淚滴,指尖試圖觸碰方才那影子,可終究是一片虛無。

紀乾樓攬住了我的肩膀,低沉的聲音緩慢道來:“應該是去了一座真正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城池,從此終老。”

真好。

我的嘴角勾起了一朵淺淺的笑,好似一朵梨花開在了唇邊,淡淡的香氣讓人迷醉。

有人重重地歎了一口氣,道:“這算是我此生做的最好的一件事情了,也算是對顏娘最終的成全。”

沒有人能夠在回憶之中度過一輩子,即使顏娘身處回憶之中,還是想要衝破這道枷鎖,真真正正地和心愛之人尋一座城,就此終老。

一個故事最美的結局,不過如此。

我驀然記起暗庭所說什麼《靈道天書》,慌忙從那個懷抱裏掙脫,才發覺此時的暗庭脆弱地縮在角落裏,竟像極了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他的眼角有血水流過,隻能用雙手摸索著站立起來。

他仿佛是能夠覺察我的心思似的,苦澀一笑:“姑娘你不必害怕,我窮盡一生的靈力想把顏娘困在夢境裏麵,這是我必須付出的代價。當然,我以一介凡人之力去修習靈道,僅僅是落到了如此地步已經是上天對我最大寬恕了。”

這一番話不異於一道驚雷狠狠地劈在了我身上,從上到下無一幸免。為了掩飾內心的緊張,我打了個嗬欠,作好奇狀詢問:“靈道?你不是一個修仙者麼?”

他有些考究地凝望著我,那淩厲的目光像是要透過我的皮肉,把每一塊骨頭都看得是清清楚楚。

我指尖一緊,眼角的餘光在紀乾樓身上掃過——他還在這,暗庭不會是要把我也在修習靈道這件事情說出來吧?

可這個問題似乎並沒有那麼重要,現在擺在我跟前的一個重要問題是——我可以相信紀乾樓麼?

他打開折扇悠閑地扇了扇,故作輕鬆地說:“怎麼你們都看我啊?有什麼事當說就說,不說那過了這個村可沒有這個店了!”

對,陸臨還在沈笑的手上,我不能再磨蹭了……

“姑娘你莫非是同道中人?”

“公子你可知那落神丹?”

我與暗庭同時開口,說的卻是兩件截然不同的事情,現在我們是各自麵臨著一個問題,兩個人都在考慮,卻都沒有開口。

究竟是在顧及著什麼?

短暫的沉默過後,暗庭先說出了落神丹:“我的確是奉命守護落神丹,可姑娘你需要幫我一個忙,我立刻就會把落神丹雙手奉上。”

知道了落神丹的下落,我自然是在尋找丹藥的這條路上邁出了一大步,如此,就說明陸臨有了被救的可能性。

於是什麼也不顧了,喜形於色:“是什麼事情?”

“我的姑娘,言兒她在前不久被一名女子給擄走了,這女子每天子時都會過來跟我討要《靈道天書》。”

“你可曾記得那姑娘的模樣?”

暗庭細細思索了一陣子,最終描繪出一個神神秘秘的女子形象:“隻記得那女子著一襲青色襦裙,總是戴著一頂鬥篷,每次來的時候渾身都濕漉漉的,像是從水邊剛剛出來一樣。”

好奇怪的女子。

我正算著這時距離子時還有多少時間,那暗庭倒是不依不饒,把方才那已經快被人遺忘的問題又拋了出來:“姑娘你莫非真的是同道中人?”

算了,既然已經被看穿了,那我不妨把事情全盤托出。從修習靈道,到在禁書區看到有關他的文字,到遇見沈笑來找落神丹救陸臨,一切的一切,那些深藏心底的秘密全部都暴露在陽光之下。

暗庭對此不算驚訝,說地宮本就是建造在整個織歲山下方,現在我們身處的地域上方,便是那無盡牢。倒是紀乾樓像是觸電似的抖摟了兩下,拿折命扇指著我,責備似的說:“我在這跟你出生入死,你居然是為了給陸臨找一顆丹藥!”

很意外麼?

“不然我大半夜跑地宮來幹什麼?我閑的沒事幹啊?”我雙手一攤,翻了個白眼道,“再說了是你非要跟著我的,沒有你我也可以找到地宮入口啊!”

扇柄戳了戳我的胸膛,我不由得後退了兩步以穩住重心,然紀乾樓仍然是保持著那個姿勢,加重力氣又戳了我兩下,憤憤道:“寧小欒,從相識到如今,你有沒有掰著手指頭算一算,看你到底是欠了我多少人情!以身相許都不足以抵消了!”

從白瓷的事情,到陸臨的事情,說不定還是我牽扯他沒有去跟著段西河修仙……的確是好多好多,甚至都不用我掰著手指算了。

我雙手合十,對著他拜了兩拜,像是麵對著一尊活菩薩,甚是虔誠地說:“師兄大人我錯了,我之前欠你的情一定會還,您老說什麼就是什麼,行不行?”

他總算是收起了那把折命扇,方才那一副嚴肅臉瞬間化成了笑眯眯的樣子,他的笑很是有魔力,像是漫天的烏雲都散去了,那暖暖的陽光能夠直接照耀到心上。

“先把正事辦完,我們的私人恩怨,再議。”

是哦,暗庭貌似已經尷尬地站在那裏許久了。

這下我們兩個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暗庭身上,等他再說點什麼,他無奈地攤了攤手,道:“本來這地方是有三道門的,要過去三關才能夠到顏娘的夢境,可前兩關的怪物都被那女子給一手摧毀了,她的實力可見一斑,二位一定要小心。”

“現在距離子時還有多久?”

在這地方我們兩個織歲山弟子對於時間的概念不由得淡漠了許多,最終還是暗庭望了望天,準確地報出了時間。

“還有半炷香時間。”

太短了,也沒什麼需要準備的,我隻能夠摩挲著浮沉戒,召喚出了照月劍隨時準備著進攻。

沉甸甸的照月劍握在手上,當即有一個清亮的聲音穿透了層層水霧而來:“半柱香麼?”

那聲音莫名沾染了幾分水霧的氣息,有些模糊,可還是能夠聽得出那種包裹在外麵的妖嬈味道。

果不其然,正東方有一女子涉水而來,一襲青襦裙包裹著妖嬈的身姿,渾身上下濕漉漉的,更顯出了身體的玲瓏曲線。

鬥篷遮住了她的臉頰,甚至那碩大的鬥篷披在她身上,顯得有那麼些不太協調。

我按住了劍柄,旋即飛速地掃了一眼紀乾樓,他“嘩”的一下打開了折命扇扇葉,目露凶光似乎也準備好了進行一番較量。

反倒是那女子不慌不忙,“咯咯”笑了兩聲,便是掃視我與紀乾樓。甚至我能夠感受到,那目光也帶了一絲絲水汽,蒸的我有些難以呼吸。

“暗庭,真想不到這一次你居然學得聰明了,還找了兩個幫手過來?咯咯咯。”

那蔥白指尖從寬大的青色衣袖之下露出來,沿著紀乾樓的胸膛一路遊移,輕佻地挑起了他的下巴,笑語嫣然:“呀呀呀,這小公子倒是生得一副好皮相呢!”

一絲厭惡從紀乾樓眼中閃過,他甚有禮貌地撥走那玉筍一般的手,翹起唇角依舊輕佻地回了一句:“姑娘這般調戲,不怕本公子看上你麼?”

哦天,合著這兩個人在一起就是來比試誰比較會調戲人的!

眨眼間紀乾樓的手已經探上了那姑娘的腰際,手腕輕轉,那姑娘已經落在了他的手臂上,折命扇死死地擋在了她的喉嚨上。

隻要紀乾樓再加重力氣,那姑娘的性命興許就不保了。可這時候我們需要鄭言的下落,還不能夠輕易取了這女子的性命。

然而那姑娘柔軟的腰肢往下一壓,如同魚一般從紀乾樓臂彎滑落,她呈現一種倒立的姿勢,繡鞋借機勾住了紀乾樓的衣領。

“小女子青蘇,公子不考慮娶奴家過門麼?”

銀鈴般的笑聲充盈了整個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