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西河自顧自地端起酒壺,又喝了一口酒,以一種迷蒙的眼神望著高台上相對而立的兩個人,砸了咂嘴,也不知是醉心於酒,還是真的想看他們二人的比試。
吳策大概是見段西河微微點頭,立刻對著高台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可以開始了。
“弟子紀乾樓。”
“弟子陸臨。”
兩個人自報家門之後,相互對視了一眼,緊接著對著段西河的方向深施一禮,異口同聲道:“鬥膽在兩位師傅麵前班門弄斧一番,若有不對之處,請兩位師傅見諒。”
我站在眾弟子身後,瞧見陸臨已經上前一步出了手,此次比昨天是溫柔了許多,想來他們不會再出什麼事情了。
不由得呼出一口氣,偷偷溜到所有弟子的身後,靠著一根柱子打著嗬欠。
今晨為了迎接段西河的到來每一個弟子都早早地洗漱完畢,我自然也不例外,興許是最近修習的次數增多,精力有些耗損,故而常常被困倦包圍。
趁著這時候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高台上麵,我也好小憩一會兒。
可剛剛眯了眯眼睛,忽而有誰碰了我一下,我向來睡眠頗淺,瞬間就揉了揉眼睛,從迷糊的狀態中清醒過來。
下意識地往高台上看過去,上麵居然沒有一個人了!
而織歲山弟子在我跟前圍成了一個圈,段西河的聲音穿越了那些淡青色的弟子服,被風吹到我的耳畔。
“你就是陸臨?”
“弟子在。”
不是吧?段西河看上了陸臨,要帶他去崇望修仙?
我當即撥開重重人影,也不顧腳被人踩得生疼,硬是憑借我的蠻力擠到了前麵。一步上去,擋在了某個人身前之時,段西河的目光也落在了我身上。
“你是……”
“寧小欒!”
我迫不及待地回答。
現在事情必須有兩個結果,一是我與陸臨都留在織歲山,二是我和他都去崇望。已經沒有任何其他的選擇了,我實在無法想象再一次地失去陸臨會是什麼樣子。
失魂落魄,不過如此。
段西河以一種疑惑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著我,甚至還頗有深意地重複了一遍我的名字:“寧小欒?”
有什麼問題麼?
我隻能僵硬地點著頭,開始自報家門:“寧家寧深的女兒,現任照月劍主,寧小欒。”
老爹和照月劍都被我搬出來了,這下可以考慮考慮帶我去仙界了吧?
段西河若有所思地點點頭,一手摩挲著下巴,最終為我們兩個人都總結了一下:“你們兩個都是很有資質的修仙者,不如這樣吧,等到劍舞結束之後,陸臨紀乾樓你們兩個來找我。”
登時我眼冒金星,險些暈倒在地——合著方才說的“你們”指的是陸臨和紀乾樓,而不是陸臨和我?
算了算了,我還是找個地方默默地隱匿吧。人群在一瞬間散去,劍舞即將開始之際,我一眼便是瞧見了沈笑那不懷好意的笑顏。
我隻能假裝什麼都沒有看見,低著頭去望著那木質的地板,為何這裏不裂開一道縫,好讓我一頭栽進去再也不出來!
可惜了這是實打實的地板,而站在這地麵上的眾弟子,此刻正在揮劍起舞。
我隻能懷著滿腹的尷尬,靠在柱子邊上看著那鳳凰隊形變幻不定,左右雙翅已經展開,仿佛隨時都可以從尋仙殿飛走。
真不愧是排練了這麼多天,現在看來也確實大氣磅礴,又不失唯美,頗有簡瑤的一番風格。
然而這時候的我,已經沒有了半點心情去觀看。
想來這樣的熱鬧場景從來都是不適合我的,樂聲越是悠揚,人群越是興奮,反而能夠襯托出我一個人的孤單落寞。
段西河將在織歲山待上兩天,這短短的時間裏就會決定我與陸臨的聚散離合。多久以來的相處就隻看這二十四個時辰了,還真是短暫呢。
這劍舞也沒我什麼事,修仙大概我也沒什麼戲了,百無聊賴之下,我偷偷地從尋仙殿側門溜了出去,一個人在空蕩蕩的織歲山遊蕩。
這些日子以來,我不是不知道陸臨是一個極其優秀的人,這樣的人隨隨便便把他扔進人群裏,那光芒也不是能夠遮擋得住的。
他本是仙,仙界才是他應該去的地方,而不是待在織歲山做一個普普通通的修仙弟子。
再說了,仙界裏的女子應該個個都如同畫上的那樣,衣帶飄搖眉清目秀,微微一笑便可斂去世間千萬種風情。
總比我要好得多。
他要走的話,我也沒什麼好說的。
走著走著,不知為何步子就邁向了西風坡。那裏的霜月花幾近掉落,失了水的花瓣有些卷曲,風一吹便是幽幽地落在了地上,埋入泥土。
再次站在這霜月花海之中,入眼的是遍地的蒼涼。
我俯***去,將一些枯萎的白色花瓣收在懷中,那殘餘的香氣侵入口鼻,像是殘留著的緣分。
困倦也在這時襲擊了我,踉踉蹌蹌地回到那茅草屋,抱著被褥倒頭便睡,這些日子不僅僅是陸臨累了,我也累了。
夢裏有大片大片的霜月花,層層疊疊的花瓣開成了花海,陸臨就站在一片花朵之中回眸,他微微笑,再美的風景也成了陪襯。
惟願此年,歲月如初。
我雙手合十在睡夢中祈禱,然而將將念了前半句話,就被一陣濃鬱的香氣吸引了。似乎是……花茶的味道?
“喂,你打算睡死在這裏麼?”
陸臨還真是夠毒舌的,即使在夢裏怎麼也不肯放過我!
我摸了摸後腦勺,迷迷糊糊中翻了個身打算繼續睡下去,腦殼卻是被敲了一下。這人的力道掌握得非常好,既能夠把我叫醒又確保不會讓我憤怒的小火苗蹭蹭蹭竄起來。
“好煩啊……”
我帶著那麼一絲絲煩躁,扯著被褥睜開了迷蒙的雙眼,好似每一個清晨一樣,陸臨那張長臉呈現在我麵前。
“怎麼,你沒跟著段西河走啊?”
“笨!”陸臨俯***來,在我額頭上印下一吻,揉了揉我的頭發吩咐道,“快起來吃飯,你睡了兩天,人家師傅都走了!”
“怎麼會……”我順了順亂糟糟的發絲,迷茫地坐了起來,循著那飯菜香味渾渾噩噩地到了梨木桌子前麵,“那誰被帶去修仙了?”
陸臨哼著斷斷續續的調調,甚是賢惠地翻炒著菜肴,得意地說:“紀乾樓啊!還有簡瑤!”
簡瑤師姐也被帶走了!我居然睡了這麼久,甚至沒跟她去告別,尤其我還是她帶上來的師妹!
簡直是……無地自容了。
一塊糕點送進嘴巴裏麵,味道不錯,可惜對於現在的我來說,食之無味。費力地咽下去那糕點,甜膩的味道充斥了喉嚨。
“簡瑤師姐已經走了麼?”
“不知道。”
陸臨回答得甚是輕鬆,我卻是試圖抓住那最後一絲希望,飛快地撈起衣裳穿好了,準備去簡瑤的住所碰碰運氣,看能否遇見她。
哪知在穿靴子的時候,忽而傳來了清晰而有禮貌的敲門聲。
“師妹,你在裏麵麼?”
“啊……在的在的!”我想都沒想,穿上了靴子就去開了門,全然忘記了在這個屋子裏麵,還有一個男人。
將簡瑤迎進來,她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即使這個時候,我也沒有覺察到什麼不對,還樂嗬嗬地為簡瑤倒上茶,招呼她說:“師姐要不要吃點?”
她的目光直接穿過了我,停留在那正在下廚的賢惠小男人陸臨,疑惑地問:“陸臨也在啊?”
陸臨居然不躲不閃,甚至還對著簡瑤打了個招呼,問了聲師姐好!
本來陸臨下廚就夠稀罕的了,居然還給簡瑤撞上了,這讓我如何是好?
我尷尬地瞅著他們兩個人,隻得臨時編造了一個理由:“師弟是臨時起意,為了慶祝師姐被選上才親自下廚,就是為給師姐送行!”
不過還好,很快地簡瑤就不太糾結於這個問題了,她將指尖搭在我的手腕上,忙不迭地說:“師妹,我有一件事情要告訴你,我們能不能借一步說話?”
我茫然地點著頭:“好的。”
簡瑤匆匆忙忙拉著我去了西風坡,確認陸臨不會跟來之後,才靠著一棵樹跟我說道:“你記不記得我們切磋那次,我說你是修的靈道?”
我當然記得,那時候還因此鬱悶了很久,生怕她會把這件事情告訴吳策師傅,從而弄得我被逐出師門。
見我默許了,簡瑤便是繼續了她的敘述:“普通人是不能夠修靈的,除非他是擁有了某種寶物,它的名字叫做荒月之影。我來織歲山就是為了尋找神器荒月之影,畢竟它是靈族最為珍貴的寶物。”
靈族?就是楓都傳說中的那個靈族?!
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麵前的簡瑤居然是……
“靈族人?你就是靈族人嗎?”
極其清楚的,簡瑤十分確信地點了點頭。
我下意識地摩挲著無名指上那個浮沉戒,銀色的葉子微微張開,一個秘密正在其中綻放。
荒月之影在我手裏。
一句話哽在喉嚨裏,許久許久,愣是沒有說出來。
因為另一個問題已經席卷了腦海——荒月之影是陸臨交給我的,既然它是靈族的寶物,那麼陸臨是怎麼得到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