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說,宋淺歌主動提供我們住處是有目的的,幾乎每天我都能夠感覺到有一雙眼睛在盯著我們,時時刻刻,覺得她無處不在,但又看不到她。
大概是我最初認識陸臨的時候,他就是以那種比較虛無的形態呈現在我麵前,就從那個時候,我對那些虛無的東西感覺特別敏銳。
比如誰看了我一眼,我不用回頭立刻就能夠感覺到。
陸臨說:“現在,是向她辭別的時候了。”
當然不是真的辭別,我們需要給宋淺歌一個時間,讓她去行動。欲擒故縱這一手,我玩的還是不錯的。
我們煞有介事地收拾了行李,帶著這些日子以來的疲憊去見了宋淺歌,她正在慢慢悠悠地澆花。
在瞥見我們的時候,她的唇邊綻放了一個很淺很淺的笑容。
這就夠了。
陸臨彬彬有禮地開始背台詞:“宋姑娘,這些日子麻煩了你,隻可惜在楓都這麼多天也沒什麼發現,隻得離開。”
我呢,就隻好打了個嗬欠,添油加醋道:“淺歌,這段時間的確是挺累的,我們也是盡了全力,可就是沒想到什麼也沒發現。官府那邊已經打過招呼了,唉,回去少不了挨罵。”
不知為何,在這一瞬間我的腦海浮現了將離的麵孔,我不由得歎了口氣。
事實證明我們的演技還是到位的,宋淺歌澆完了花,非常淡然地搓了搓手,說:“不麻煩不麻煩,夫君那件事情本就不好辦,如今為他設了衣冠塚,即使抓不到橋姬也沒關係。二位不必太自責。要不要送送你們?”
我們還沒自責完來著,她居然就這麼主動地提出要送我和陸臨?
好啊,做戲做到底。
楓都城牆邊,我們在宋淺歌的注視下,踏上了去織歲山的那條山路。真是的,以後出行就應該扯著雲彩,不然這麼靠著一雙腿,是要走到猴年馬月啊。
轉過了一個山頭,陸臨還特意在空中留下了我們兩個人的氣息,隨後耗去他一大半的仙力隱去了身形,跟隨在宋淺歌身後再一次回到了庭院裏。
她立刻換去了那一副楚楚動人的嘴臉,冷著臉直接去了她自己的房間。宋淺歌的警惕性很高,在她轉過身的時候立刻順手合上了門,若不是陸臨使勁拉了我一把,我肯定就被關在門外了。
站在宋淺歌身後,雖說她看不見我,但我總覺得她有所注意,因此不得不屏住呼吸以消除她的懷疑。
她四下望了望,隨後皺著眉挪開了她的枕頭,開啟了一個機關。
“轟——”
雕花床榻從中間下陷分成兩半,宋淺歌踏著台階走了下去,我們緊隨其後。木頭台階似乎年久失修,我走得很是小心,但還是發出了“嘎吱”一聲。
宋淺歌立刻停住了腳步,敏感性地往後看了看,好在她沒有發現什麼,隨後繼續下行。
有燭光在空中搖搖晃晃,借著那微弱的光芒,隱隱能夠看出來這是個狹小的空間,類似於地窖之類的。
走下台階,我便感受到了那撲麵而來的壓抑,於是不由自主地牽住了陸臨的手,一眼,便瞧見了那綁在木柱上的兩個人。
一個是青樓女子阿涵,另外一個就是宋淺歌的夫君——李夜。
這樣看起來真像是一個關於背叛的故事,李夜先是娶了宋淺歌,但是不愛她。後來他遇到了阿涵,兩個人相互勾搭沒準兩情相悅,宋淺歌憤怒,故而一手製造了他們的死亡。
難怪李夜的軀體遲遲沒有找到,如此說來,那阿涵姑娘的軀體也是假的吧?
然而陸臨一把拉住了我,附在我耳邊以極輕極輕的音響告訴我:“他們都是靈。”
也就是說,他們都已經死了?
宋淺歌有何能力,居然能夠把兩個人的靈魂困在這個地方?
她上前一步鉗住了那阿涵姑娘的下巴,狠狠道:“告訴你,那兩個人都已經走了,沒有人會來把你放走了!誰讓你是一個小***!”
被綁著的靈很顯然已經虛弱無比了,宋淺歌又狠狠地扇了一巴掌過去,阿涵姑娘的臉龐立刻走了形,甚至缺了一個角。
我這才注意到,她的腳並沒有沾著地,是漂浮在空中的。
宋淺歌又開罵了:“小***!當初挑撥我和夫君的感受很好吧?”
那個靈此時卻有了動靜,她輕輕地抬起頭來,對著宋淺歌吐了口唾沫,冷冷道:“我就是要取你而代之!如今你把我們弄得人不人鬼不鬼,還不如直接放我們去入輪回!”
“啪!”
很響亮的一下,比方才更狠的一巴掌落在了阿涵姑娘臉上。
因為這麼一聲,旁邊那一直被綁著的李夜動了動,他已經被折磨得氣若遊絲:“淺歌,我真後悔救了你……”
“後悔?你做的那些事情根本就不對!我勸你你還不聽,這小***倒是看準了時機倒插一腳!你居然還因此對付我……你對得起我嗎!”
宋淺歌看起來怒不可遏。
一想這種事情對那兩個靈來說可能每天都會發生,頓時我就覺得好驚悚啊好驚悚。然而更驚悚的事情出現了。
宋淺歌取出來一樣藤蘿狀的東西,狠狠地抽在了這兩個靈身上,本來都已經成了靈,還受如此折磨,他們都忍不住喊了起來。
“啊——”
女子的聲音尖利,男子的聲音絕望,交叉著不斷襲擊我的耳膜,登時我忍不住渾身抖了抖,在這聲音的折磨下快要崩潰了。
聽著就很疼。
女人的嫉妒心真的是很可怕,從表麵上看是小家碧玉,逼急了真是什麼事都能做得出來。
我捂住了臉頰,從指縫裏看著她不斷地抽打兩個靈,陸臨則已經上前一步,閃亮亮的一把匕首已經架在了宋淺歌的脖頸上。
“橋姬,束手就擒吧。”
很顯然宋淺歌沒有想到陸臨會來這麼一手,她緩緩地轉過身來,滿臉的驚愕。本以為她還要辯解一番,說她不是橋姬雲雲,結果她直接說了句:“我沒有錯。”
不輕不重的一句話,和她方才的怒罵相比,這一次,她仿佛又一次成為了那個雲淡風輕繡牡丹的女子。
宋淺歌非常配合,我們也就趁機把她叫了過去,開始詢問她一些問題。
“你是什麼身份?”
“妖。”
“之前那些人,是你殺的嗎?”
“是我。”
“李夜和阿涵的軀體,放在了哪裏?”
“被我扔在護城河喂魚了。被發現的那個軀體是假的。”
“你身上的香氣,是做什麼用的?”
“為了讓人離魂。”
難怪我每次靠她太近,都會有一種頭昏腦漲的感覺,原來那就是離魂的前兆。
宋淺歌每回答一個問題,我就在紙上刷刷刷記下來,生怕漏掉了什麼細節。我們所有的疑慮都被解決了之後,她便提出了要求。
“以我現在的妖力,還沒辦法把那小賤人的魂粉碎,勞煩仙子幫我一下,讓那小賤人灰飛煙滅,永不……墮入輪回!”
真是夠狠。
雖說我現在根本也不具備這個實力,但還是答應了下來,從而過渡到另外一個問題:“那李夜呢?”
“夫君……”她的眼裏驟然有了迷離的色彩,兩個字在唇邊纏纏繞繞,像是在念著世上最好聽的詞句,她居然就笑了,“放過他吧。”
放過他?哪有那麼容易?
“你居然能夠這麼坦然地選擇放過他?他可是背叛了你!”
我很難相信,一個女人竟然可以愛到這種程度,一個人去抓來夫君和他的小賤人,臨死時刻,最大的願望卻是放了他?
姑娘,即使在愛一個人的時候,也請不要這麼卑微,好嗎?
“淺歌,他不值得你這麼做。”
然而宋淺歌還是執迷不悟,她長長地歎了一口氣,說:“是我能力不足,並不是他的原因。如果我能夠一直努力,也不至於給了他這麼一個選擇。”
這是宋淺歌留給這世界的最後一段話,說完了她就取出一把刀狠狠地戳中了那阿涵姑娘的靈體,而她自己也用三尺白綾親手了結她的生命,和這段情緣。
可惜的是,由於這裏太過黑暗,她的那一刀並沒有刺中靈體的要害,反而是穿過了皮肉紮到了木柱上。
我看著那兩個靈體,心底莫名升起了一種說不出的感受:“那兩個靈,救不救?”
陸臨思索了一下,最終還是點頭同意。
“畢竟他們也沒有太大的過錯,就給他們鬆了綁讓他們去入輪回吧。”
我繞到李夜的身後去為他鬆綁,他渾身泛著蒼白色,不小心觸碰到靈體的皮膚,一股冷到心的冰涼在空中彌漫,我隻能不停地嗬氣取暖。
意料之外的,他還說了一聲:“謝謝。”
“不客氣。”
為他解開最後一道繩子,猝不及防地,我的手腕死死被扣住,手上的繩子也被搶走,狠狠地勒住了我的脖頸!
甚至他再用力一些,我就無法呼吸了。
我大口大口喘著粗氣,在他的束縛下根本不敢動彈,怕稍微動一下,這條小命就在他手裏結束了。
陸臨顯然也沒有想到這個情況,隻能狠狠地看著李夜,毫不客氣地問了句:“你要做什麼!”
李夜對他使了個眼色,問道:“你是仙吧?”
“是仙又怎樣?”
陸臨挑了挑眉梢,眼中滿含對李夜的挑釁。
“先給阿涵鬆綁,然後以你過來,吐一口氣給我。”
我明白了,李夜現在是靈,隻能夠呆在這個空間裏,他需要陸臨的一口仙氣,才能夠出去。
陸臨這樣的人,向來隻有他命令別人,他是從來沒有被命令過。本以為他會倔強地不管我,沒想到他還是放下了他的驕傲,解開了阿涵的束縛。
阿涵也不是吃素的主兒,撈起那把刀蹭的一下刺向了陸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