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家古宅的榕樹下，那隻小青鳥還在等待著什麼，我該怎樣去告訴它，它所等的，已經不會回來了。
意外的是，我用指尖輕觸它的羽毛，那小青鳥卻扯著我的袖角使勁往一個方向撲閃著翅膀，似乎是想要告訴我什麼。
難道說，還有什麼信物？
我看向陸臨，他以手撚起一片榕樹葉，輕輕地點頭示意。
小青鳥像是知道了陸臨的允許，更加賣力地拉著我去向東方。如果我沒有記錯，那裏有一個密道。
母親曾經告訴我，那裏的密道是寧家最後的庇護場所，若不是到了窮途末路，寧家人是不會啟動密道的。
因為啟動密道需要寧家三個人仙高階的人士，而密道一旦啟動，那三個人均活不過三日。
我還在苦苦思索小青鳥的目的，陸臨卻已經發現了什麼，手臂被猛然拽住，我整個人都跟隨著陸臨的速度，如同一陣風般的朝著密道飄過去。
“快點！”
命令式語氣，帶著陸臨特有的震懾力。
震天的吼聲從背後傳來，整座古宅都劇烈地顫了顫，仿佛地麵要裂成兩半了。不用看我就已經明白，身後是跟了一隻怎樣凶猛的神獸。
楊家人，居然還留了一手！
我使出了吃奶的力氣，拚了命似的跟著陸臨一路奔跑，一直跑到腳下生風，身後揚起風沙，總算是到了密道入口。
“轟——”
前方的樓閣轟然倒地，那神獸居然攔在了我們跟前！
它外形如獅，渾身雪白，緞子一般的毛貼在身上，一對白色翅膀隨著風力微微起伏，很是漂亮。驀然神獸前蹄淩空，在地上不滿地踩了踩，登時我後退十步，“嘭”的一下撞在了牆壁上。
準備召喚出照月劍殊死一搏，然而陸臨清醒的聲音命令道：“我引開它，你先去密道！”
他現在仙力盡失，怎麼能行？
我按住陸臨的手腕，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他順手把什麼放進了我的衣兜，不以為然：“白澤看不到我。”
這就是……神獸白澤？
我還在迷惑階段，陸臨已經飛上了白澤的兩隻角上麵，戳了戳它的眼睛，白澤大怒，暈頭轉向地試著把陸臨給摔下來，卻是無濟於事。
趁著這個機會，我飛速地溜進了側廳，按下了機關。
身處密道之中，後悔之意在一瞬間席卷了心底。
我怎麼能夠一個人脫身，就像曾經那般，讓寧家那麼多的人都死於楊氏之手？
已經失去了那麼多，我不能夠再失去陸臨了。
我抿了抿唇，使勁將密道石門拉出來一條縫。“啪！”一隻白色的爪子從縫裏伸了出來！
“陸臨……陸臨？”
白澤都已經追到這裏來了，你在哪？
“笨蛋！我在你身後！”
還沒有看到陸臨的樣子，一陣天旋地轉，待我反應過來，已經被陸臨扛在了肩上，隻能看見他的一雙黑色描金靴子。
我輕輕捶了一下他的後背，皺著眉喊道：“放我下來啊！”
空蕩蕩的密道裏，這句話一遍一遍地回響。
陸臨“嘶”了一聲，話裏充滿了嫌棄：“你太慢了。”
更重要的是，他很虛弱。
我不是傻子，自然能夠感覺出來。
“死海螺，謝謝你。”
又是一陣天旋地轉，這一次，是他把我摔在了地上，真的是摔！我揉了揉後背，才發現自己身下是一塊石頭，硌得生疼。
我齜牙咧嘴還沒說他一句，他卻是憤憤不平地瞥了我一眼，左手撐起額頭，是一臉的無奈。
“下一次謝我之前，最好少吃一點。”
我尷尬地翻了個白眼，立刻回擊過去：“是你太弱……”
話未說完，陸臨已經捂住了胸口，痛苦地垂下了腦袋，大顆大顆的汗珠從他額頭上流下。那個我以為無所不能的男子，此刻正在我跟前不斷地顫抖。
“陸臨……你怎麼樣？”
他一張臉煞白煞白，劍眉擰成了川字，即使如此，他的眼中仍然有著一種淩厲的氣勢，一種堅定與沉著。
那白淨修長的手此刻青筋暴起，顫抖著勾住了我的小指。他虛弱地吐出一口氣，緩緩道：“荒月之影……給我……”
我當即從浮沉戒中召喚出那藍色的小珠子，經過了許久的休息，那小東西似乎很是精神，一雙半透明翅膀微微張開，不斷地在陸臨上空飛來飛去，灑下一片淡藍色光澤。
陸臨盤腿而坐，雙手在空中變幻出不同的姿勢，時而掌心相對，時而抱球旋轉，持續了良久，他的雙頰才逐漸恢複了紅潤。
整個過程中，我就在旁邊定定的看著他，除此之外不知道能夠做一些什麼，手滑到衣兜那裏，觸到了一個硬硬的東西。
取出來，是那隻海螺。
陸臨輕輕吐出一口氣，幽幽地說：“留著它。”
“是不是隻要它在身邊，就隻有我能夠看到你？”
陸臨將荒月之影收入浮沉戒之中，像個沒事人一般撣去衣上的塵埃，站起身來沒有回答，算是默許了吧。
兩個人徒步而行，我的高度大概和陸臨的肩頭持平，因此隻能以仰望的態勢看著他的側臉。
很好看，就是臉太長了。
“呐，有沒有人跟你說過，你的下巴很好看？”
陸臨肩膀微動，依然保持著淡定走路的姿勢，甚至眼睛的朝向都沒有改變，就在我懷疑他是不是沒有聽到我的話之時，他不屑地說：“有。”
哦，看來還有人和我的審美觀一樣。
問完了這個，便是無邊的沉默。
一路上，我再一次取出父親的信讀了一遍，驀然，就有一個問題呈現在眼前。
父親在信上說讓我在織歲山好好修習，這麼久以來我都沒有和家裏聯係，他是怎麼知道我拜師於織歲山的？
這個問題，一定要找師傅問清楚。
想到這一層的時候，已經到了織歲山祭壇。
記得之前簡瑤說師傅在閉關，也不知道他老人家的閉關現在結束了沒有，看來還是需要去找一下簡瑤師姐。
日上枝頭，這個時候，簡瑤應該是在她自己的地盤用餐吧。
“我去找簡瑤。”
跟陸臨招呼了一下，他依舊是麵無表情，片刻之後聳聳肩：“你去哪兒不需要告訴我。”
似乎……是這樣。
之前看不到他的時候，我兜裏帶著海螺，想去哪就去哪，就隻是在想起來死海螺的時候才跟他說上一句話。可現在身邊跟著一個大男人，總覺得不彙報一下行蹤不太正常。
可他又補上了一句：“我跟著你就好。”
跟著你就好。
仿佛有暖暖的風從水上拂過，心底看似平靜，實際上已經產生了微微的波瀾。
不出我所料，簡瑤確實在用餐。
叩響了門，我也不繞彎子了，直接問道：“師姐，師傅的閉關結束了麼？”
“沒有啊。”
簡瑤忙招呼我坐下，她嘴巴裏還有東西，使勁嚼了嚼，含糊不清地回答。
“那他在哪裏閉關？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找他。”
“師傅閉關期間，不見任何人。”
哦？我寧家遭遇滅族，這個時候他偏偏在閉關不見任何人，是不是太巧了些？
我垂下了睫毛，唇邊浮現了一絲淺笑：“他會見我的。”
就算他不見，我也會有方法讓他見我。
簡瑤把一碟子瓜果推到我麵前，深深地歎了口氣，花瓣一般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看起來心情無比沉重。
“小欒，我聽說了你們家的事情，可你也不能因此離開織歲山啊……畢竟你現在還不具備那個實力……”
原來她以為我去找師傅是要離開師門啊，雖說我有時候比較感情用事，終歸我還是個有理智的人，怎麼會在這時候離開這個能夠讓我得到提升的地方？
眼看陸臨盯著淡青色的毛果發呆，我便是漠然地取了一個過來，偷偷塞進了陸臨的手裏。想著簡瑤看不到他，但我還是有一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於是幹咳了一聲，道：“師姐你放心好了，我不會離開師門的。但是必須要去找師傅，因為那件事……比命還要重要。”
簡瑤頗為無奈，最終還是告訴我，師傅的閉關之地是初仙閣。
初仙閣在織歲山北方，整個織歲山如今正處於春暖花開的時候，偏偏就一個初仙閣溫度低了許多，甚至有些地方已經結了冰。
我此刻身著薄薄的弟子服，一步一哆嗦地朝著初仙閣最裏麵的房間走去。說來也怪。越是靠近那個地方，就越是冰冷。
難道這些人仙修習就需要一個冬天似的環境？
距離木門一步之遙，手剛剛抬起來正準備叩門，“噌”的一下，一根冰淩從裏麵飛過來，徑直刺在我的肩膀上。
我吃痛，捂著左肩後退數步，正聽到有淩厲的聲音從裏麵傳來。
“誰？！”
警惕性還真是高啊。
我深施一禮，恭恭敬敬道：“弟子寧小欒，有一事相問。”
師傅吳策似乎很是明白我的意思，還沒等我發問立刻就回答了：“收你為徒，是你父母的意願。”
如此說來，早在我要求出來闖蕩的時候，他們就已經知道寧家即將遭遇滅族，所以才那麼放心地讓我一個人出來……
所以我才在路上順理成章地遇到了吳策，順理成章地拜了師……
那個時候，他們就已經為我做了最好的打算。
那個時候，他們就已經準備好奔赴黃泉。
終究，是我太天真。
那麼陸臨……和他們又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