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廿八。
不知為何,宋頤蘅睡的極香,睡的很沉。
醒來的時候,便已是巳時。
一驚,坐起時更是驚慌。如果沒記錯,好似是昨晚吃了二師兄送來的宵夜之後,便昏昏欲睡了過去。
果然啊,天下沒有白吃的筵席,無事獻殷勤,背後總有原因。
一抬腳下去,極快的收拾了一番。
熱水準備好了,衣裳和鞋也是新的。
宋頤蘅懷揣忐忑不安,換上了新衣裳,梳洗打扮完畢便去推門。
隨著她的房門被推開,外麵的景象,著實令她更是吃驚。
滿地的花海,花香滿園,鋪出了一條花路。
順著花路,心裏的驚喜不斷。
突然滾落到腳邊的,是一個禮盒。
包裝精致,顏色靚麗可愛。沒有此刻著急打開,繼續前行。
再走不久,便忽而從而降第二份禮物。
又是一個禮盒,但包的不甚可笑,邊上都起了。宋頤蘅一看便笑了,這定是二師兄的禮物。
再邁一步,仿佛跨過了一生。
今日是三月廿八,是她的生辰。
十五年前,師傅在汴京城外撿到了她,那一日便是三月廿八。
今日一過,便不是十五年,而是十六年了。
四歲的時候,不知遭遇了什麼,也沒什麼太多的記憶。
師傅說,是因為她那時候還小,所以沒什麼印象也很正常。
對於家,對於爹娘,真的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待宋頤蘅長大了一些,學得的醫理越深之時,她便對自己的童年有了一絲的見解。
四歲的孩子,如何會對自己的家庭、父母,沒有一點印象?無非是驚嚇過度的遺失所憶,或是大病之後的遺症,再或者是先天的不足。
宋頤蘅不知怎麼,想起了這些,連忙搖首,將這些從腦中踢出。
活在當下,好好的麵對自己,麵對明日。沒有家人,但師傅師兄都待她如同親人。如此,還有何不滿的呢?
昂首闊步,抱著兩個禮物,每走一步,心裏都會明朗一些。
正堂之中,是花路的盡頭。
輕輕推開了正堂的門,四個人齊刷刷的站在正堂正中,滿是笑顏的望著宋頤蘅。
這裏皆是溫暖溫馨的布置,但看工程,和他們的麵色,肯定是熬了一夜的。
“我今年的生辰,怎麼這麼興師動眾了?”不知不覺,淚水聚集在眼中,雖是模糊了視線,心裏卻極其明朗。
尚未哭出來,何蘇及時止住了這番煽情的感動。
“小師妹小時候就愛哭,凝語可別替她著急。”何蘇拉住了想要上前的許凝語,她便是李伏心心念念的女子。
許凝語被這樣一說,反倒笑了:“頤蘅你瞧瞧,可是個沒心沒肺的師兄?”
宋頤蘅果然隨之轉變了態度,將禮物安安穩穩的放在桌上,跑去宋遠身邊:“誰愛哭了?師傅常說,我小時候可鬧著呢,你們個個都管不住的鬧,跟個男孩沒兩樣。
師傅,師兄盡詆毀我!”
宋遠一順胡子,笑了:“可不是,你就是女兒身,男兒心。小的時候啊,男裝一穿,泥地一走,臉上身上都是成片的泥,誰敢說這是個女娃娃?”
惹得眾人皆是笑聲一片片,回憶的美好,不斷浮現腦海中。
宋頤蘅感覺這幸福,來之不易,而又令人回味無窮。
師傅此番出去有事要辦,卻悄然無息的回來。還有大師兄,都是為了她的生辰,方才如此勞心勞力的布置。
“矯情的話,我就不說了。
但願我們長長久久,每天都開開心心!”突然咧了個大大的笑容,感染了這裏的每一個人。
李伏牽著許凝語,凝語道:“那你打開禮物瞧瞧吧。”
宋頤蘅這才想起,還有禮物這東西,連忙去桌上尋。
第一份禮物一拆,竟是都城襄坊出的手絹。“襄坊的手絹,我的天啊。這禮物好精致,好貴重的。”
襄坊裏出的衣物首飾,皆是一等一的。即便是隨隨便便的一條手絹,恐怕也是他們一個月的開銷。
此前好似是無意和許姐姐提了一句,莫非是他們二人送的?
轉臉看向了李伏,李伏則有些不好意思:“現在大師兄隻能給你買得起襄坊的一條帕子,等以後我有錢了,肯定帶你前去量身定做一套衣裳。”
宋頤蘅握在手裏,禮輕情意重嘛,師兄果然和她品味一致。
“裏麵的首飾,那肯定是許姐姐給我挑的,謝謝許姐姐。”
輾轉打開了第二份禮物。
那是一方木雕的小人,仔細看看,模樣和自己有些相似。不過這刀功,有待提高吧?“二師兄,這是你送的吧?”
何蘇幹笑了兩聲:“我,前段日子收拾置物間時,看見了小時候給你弄壞的那個。反正,既賠了你,又是一份禮物,我省、心了啊!”
何蘇的話說著說著便沒了感動地來由,被宋頤蘅一腳踹了過去。
“那我還要謝謝你啊!昨晚我說怎麼那麼殷勤,給我端夜宵,沒想到你下了藥,害我睡了這麼久。”
舉拳威脅了一二,何蘇連忙躲在師傅身後:“安神的罷了,不然你怎麼一點察覺都沒有?
再說了,驚喜驚喜,就是要又驚又喜。”
宋頤蘅竊喜一番,忽而覺得缺了點什麼,朝師傅伸手:“師傅。”笑的是嫣然如花,那叫一個,厚顏無恥。
宋遠果然一拍上去:“為師這大老遠的趕回來給你過生辰,給你買了一身新的衣裳,你還想要什麼呢?”
宋頤蘅吐了吐舌,驟然一驚:“師傅,我們都在這裏,那外麵誰在看著的呢?”
宋遠不急不慢的回了一句:“你覺得還有別人?”
宋頤蘅眨巴眨巴眼睛:“這是沒有人的意思,還是玄武在外麵的意思?”
很快,許凝語和李伏從廚房端來長壽麵:“來,先把長壽麵吃了,長命百歲,福壽綿延。”
宋頤蘅吞了吞口水,又看了看外邊。
“下次想要為師這麼好性子遲開醫館,可是求之不得的了。”宋遠一笑,讓她安安心心的坐下吃麵。
李伏的眼裏閃過一絲的疑慮,再看師傅也沒有什麼異常。
直到未時,善世堂的大門方啟。
一開門,便看見了玄武。
“對不起,我……”“對不起,你……”
不約而同的一句致歉,令他們二人突然間尷尬起來。
倒是李伏接了話:“抱歉,玄武你可是等久了?”
玄武掃了眾人一眼,宋遠是昨天悄悄回來的,那不認識的女子是今日一大早趕過來的。
“沒有,我是另有要事,未能按時到來,故而也是剛到。”玄武的確是因為徹影的到來和箬巫與徹影的爭執,耽誤了許久。
宋頤蘅鬆了口氣,沒讓人家在外麵站半天,已是幸事。
“不過,你們這是?”玄武看她的一身,甚是獨特的美豔,“今日倒是很美。”
宋頤蘅臉色緋紅,羞了許多。
“她生辰,新衣服還是師傅挑的,怎麼樣,是不是眼光比她好多了?”何蘇拉回宋頤蘅,正要請人入內說話,不想玄武不曾前進一步。
“你,生辰?”玄武重複了一遍,“等我一下。”四字剛出,立馬奔走極快的離開了。
“哎?”玄武的反應極是快,宋頤蘅都沒來得及說不必了。
不過轉而望了身後的何蘇一眼,扯住手臂不放:“二師兄,我眼光是有多差呢?”帶著笑意的語氣加重,令何蘇倒吸一口冷氣。
何蘇硬是掰開了她的手:“不差,不差。你且安心,再差也沒事。”一溜煙跑到宋遠身後,“君子不與女子計較。”
宋頤蘅白了他一眼:“我宋頤蘅也是要奔著巾幗女君子的誌向去的!”
“為何不是女神醫?”許凝語看他們如此鬥嘴,甚是有趣。
宋頤蘅收斂起將才的隨性:“醫者,救治且罷。君子,論理四方。梟雄,平安天下。
懸壺濟世,不過如此。況且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頤蘅不可能是最厲害的醫者。
汴京裏麵不就有前輩麼?”豁然一笑,對於“神醫”二字,愧不敢當。
宋遠飽含深意的看著頤蘅,心裏另有想法。
李伏隨後送了許凝語回家,宋遠也是回了屋子歇息。
轉眼這裏又隻剩下何蘇和宋頤蘅二人。
“頤蘅,又有人找你了。”何蘇往外一探,正好看見了方清。
方清嘛,還能是找誰的?
宋頤蘅也跟著往外一探,是方清,一起身,他已走進來了。
“頤蘅,今日是你的生辰。
我也沒什麼送你的,這對玉鐲子就送你了,希望你不要嫌棄。”方清的眼神總是略微的閃躲,宋頤蘅猶豫了。
玉鐲子不是尋常之物,隻怕是他一筆極大的開銷。
“頤蘅,這是你的禮物,我想你會喜歡。”玄武總算跑了回來,氣喘籲籲的將禮物遞了過去。
宋頤蘅接過一看,竟是一枚彩色瓷兔。前朝的唐三彩本就是藝術的高峰,怎麼還會有彩色的?
這瓷兔做的是栩栩如生,乍一看特別可愛。“為什麼是彩色?”宋頤蘅極是喜愛,這玩意雖小,但很特別。
要知道,瓷器都是以畫像為模板,或是實物。兔子可沒有彩色的,他是從哪裏買來的?
瓷兔不大,就占了一個手掌。
“我,聽何蘇說,你小時候的想法天馬行空的,覺得什麼都是五彩斑斕,很漂亮的模樣。
他又說,你最喜歡的小動物是白兔,我就請人特地給你製作了一個。本想是作為相識一場的禮物,不想,今日竟是你的生辰。
喜歡麼?”
玄武一眼瞥過宋頤蘅身側的方清,手中的玉鐲子可真是普通至極。
宋頤蘅連連點頭,這禮物可真是很特殊的。“玄武,謝謝你。我很喜歡。”
順手又從懷中取下一枚玉佩:“這是一位大師所增的平安玉,我轉贈與你,但願能保你平安健康。”不由分說便將玉佩掛在宋頤蘅的脖子上。
實際上,就是一塊和田美玉,上刻一“安”字罷了,並非什麼平安玉。
宋頤蘅幹眨了眨眼睛,都不知如何回答了。“好兄弟!”半日憋出這三個字,玄武聽得是無語凝噎了,方清和何蘇是暗暗偷笑,忍俊不禁。
方清和何蘇是了解宋頤蘅,可能的確是和男孩子玩的久,混的開,有時候,總喜歡以男子的方式說話行事。
“你拿著吧,我要回衙門了。”方清直接將玉鐲塞入她手中,轉身就走,不給頤蘅猶豫的機會。
宋頤蘅看了看瓷兔,看了看玉鐲,又看了看平安玉,聳聳肩,表示人緣好,真是沒辦法。
如果不是唯一,那便不是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