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婷心不負

六月廿日,午後。

尹守成親自前往謝府,同謝康在書房私聊了半日之久,最終,摧毀婚約。

始知情終,不過彈指間。

“哥!”渾渾噩噩之際,回到了尹府。一進門,尹守風趕了過來。

尹守成見他一如既往的健康,激動彌補了內心的痛楚:“小風,你沒事了吧?”一把拉過,仔細檢查著。

尹守風雖是藥到病除,但這背後必然有所代價:“哥,我無礙。可你呢?那個人是不是要挾你什麼了?怎麼就直接去了謝府?難道是他們?”

句句直逼,但不無道理。

“別多想了,我隻是突然想通,不想辜負婷兒。”尹守成勉強一笑,拍了拍他,“回去歇著,別再出了什麼事,可把我們擔心的。”

尹守風並不十分相信:“真的嗎?那你是要娶芍婷為妻了?”試探一問,假如真的想通,自然會是這樣的結果。

尹守成的腳步停住,縱有千萬不舍,如今也該放下了。就像玄武說的,他,還不夠資格娶她。

也許,將來,仲楚陵也沒有這個資格。尹守成這樣期待,如果是玄武那樣的人,他會放心把芳筱讓出去……

“是,我會和爹說明白的,不再忤逆他了。這次的婚事就是個誤會,今天以後,我和她,再無瓜葛。”恢複步伐,捂著發痛的胸前,極速而去。

如果曾有一段稚嫩而青澀的情感,即將逝去,沒關係,至少還有人在未來等著你。

和尹和騫商榷了許久,被罵了許久,但最終,還是不得不麵對這樣的現實。尹守成擅自做主取消了婚約,尹和騫已是無法挽回,但他又表明不會反對與白家的聯姻。

既然如此,隻剩下一條路了。

“過幾日,我去向白老弟提親,你等著把芍婷迎娶進門。

這一次,要是再有差池,我就把你送去外麵,好好鍛煉!”放下狠話,甩袖而去。

隻剩尹守成跌坐在房中,隻因男兒有淚不輕彈,隻得默默忍受。

觀賞完了這一切,玄武這才覺得事情辦妥,飛身回了謝府。

得知芳筱房中並沒有第二人,無形穿過房門,走向內間。

因天色已晚,她正準備梳洗就寢,退了外裳,端坐在銅鏡前,兀自梳理長發。忽見背後有一人影,還以為是鵲兒進來了,竟毫無聲響,正回首一探究竟,卻見是他!

“你,玄武公子……”芳筱手中的木梳滑落,呆了片刻。

玄武不知是自己來的不巧,所以並未回避,走向她,撿起了木梳:“你的事情已然辦妥,此後便不必再愁了。”遞給了她。

芳筱驚喜,隨即站起,抓住了他的右手:“真的?”抬頭看去,仿佛他是上天恩賜的恩人,帶來了太多的幸運。

玄武的手被她握住的那刻,有一股莫名的刺激,傳遍了全身,整個人有一種酥了的微妙感,雖是享受,卻極是貪戀。“是,想必令尊明日就該告訴你了。”

芳筱鬆了口氣,低首慶幸,慶幸遇見了這些恩人們。卻不覺手尚未鬆開:“謝謝……真的太感謝了……”再抬首時,喜極而泣,淚珠充盈在眼眶之中,凝聚而出,滑落在精致的臉龐,滴落。

玄武不忍,心裏難受的很,見她哭泣,即使是欣喜的眼淚,怎麼會這樣心疼?抬起另一隻手,替她拭淚:“不是很開心嗎?怎麼哭了?”

芳筱這才驚覺,男女授受不親,她竟自己握了玄武的手,還讓他碰了自己的臉,緋紅染遍臉頰,連連退了幾步,自己抹去淚水。

“我……芳筱失態了,還望公子見諒。”芳筱複了常態,便拘謹起來,“芳筱無以為報,不知,如何公子可有需要用到芳筱的地方?”

玄武放下木梳,收回兩手,背在身後:“不必了,相識一場,舉手之事,不足掛齒。如果,把玄武當友人的話,以後不用這樣生疏。”

芳筱不曾抬首,悄悄將視線移了過去,卻見玄武背對著自己:“……玄武公子,芳筱自是願意結交你這知己的。”

玄武聞言,欣喜了番,但未回首:“芳筱,以後喚我名字便好,我這就要回去了,告辭。”一眨眼,人便不見了。

芳筱好不容易才從極度緊張的氣氛中緩和,麵對這個人,她總有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和在楚陵身邊時大大不同。

“小姐?小姐?”鵲兒入內,瞧見芳筱竟站在那裏一動不動,連忙上前。

芳筱這才從將才的疑惑中走出,回到銅鏡前:“你可知今日爹是否去過尹府?”執起木梳,一股殘留的溫度,傳到心間。

“沒有啊小姐,不過尹大公子今日倒是匆匆忙忙來了咱們府上,也不知是不是為了婚事……”提到最後的兩個字,立馬打住,生怕小姐聽見傷心。

哪知芳筱並不介意,兀自欣賞鏡中的自己,思念著心中的人:“也許,這婚事該結束了。”低低一語,嘴角滿是笑意,心裏滿足不已。

如果婚事擱淺,隻怕一時半會也不會著急要她嫁人了。趁此機會,楚陵給爹娘留下好印象,再去參加察舉,未必不可等到嫁給他的那日。

忽而一瞬,腦子裏出現了一個人的臉,那臉孔雖冷卻溫,帶著一絲從未遇見的高傲和崇高。竟是玄武……

怎麼?怎麼想起他來了?芳筱嚇了一跳,不覺間,臉上微燙。許是將才有了肌膚之親……不不不,不算是……

芳筱一會捂臉,一會搖頭的,可把鵲兒看愣了。心想著,小姐這是怎麼了?一會害羞,一會否定的。

“小姐?該洗漱了。”輕輕推了一把,此前從未見過這樣的小姐,難道是因為婚事逼得太緊,性情大變?

芳筱“啊”了一聲,適才醒悟。輕咳著:“嗯,我自己來。”尷尬極了,竟會因為那個男人,而這般無常。心不亂,意不亂,又怎麼可能?

若論相貌,她所見的男子中,恐怕他是最佳。若論性情,隻怕也是他為上。

風度不似翩翩,傲然屹立。

雖高傲卻不甚親和,待她極為有禮,而又貼心。

言語之中,尊重最多。

所出之諾,必然履行。此為君子無疑。

忽又記起安辰宇來了,那倒也不失為極佳的君子。

摒除所有雜念之後,平平躺下,合上雙目,不再多思。

一夜過去,幾家歡喜幾家愁。

白府。

“尹家提親,倒是可笑。”白元甫並沒有立即答應,說是要考慮幾日。

對於謝尹隱秘聯姻之事,白元甫豈會不知?

可是尹和騫心裏清楚,從利益而言,此聯姻是必然的。從情感上看,白芍婷和守成自幼相識,知根知底的,別家公子不可及。

如此便放心歸去,靜候佳音。

白趙氏白夫人倒沒那麼消極,反而頗為讚成。“老爺不必如此,婷兒的心思想必你也是一清二楚。真要兩家聯姻了,對婷兒也好,既不用嫁給別的不知底細之人,也不用擔心婷兒受了委屈。”拿出帕子一抹眼淚。沒想到一眨眼,小小丫頭就長大了,都到了要出嫁的年紀了,實在舍不得啊。

白元甫見夫人說著說著有著難受,便不再議論。

“趙天,你去把婷兒叫來。”婚事看起來也算極好,隻待婷兒首肯。

管家聞言,便下去了。

一刻過去,白芍婷前來:“爹爹,娘親,找女兒可是有何要事?”

白元甫一見女兒,便長長歎了一氣。

“咱們白府在遙安鎮算得上大戶,家裏唯獨你一個寶貝女兒。你出嫁的事情,爹娘不想逼迫,先問問你的意見……”白元甫並不直接說出尹家提親之事,且看女兒是如何的態度。

但所料不錯,她果然極為反對:“不!女兒……女兒現在不想出嫁呢……女兒不想……”立馬跑到母親身邊,拉扯著,央求著。模樣甚是可憐,就差淚眼汪汪了。

“既然如此,沒關係,爹這去退了尹家的提親就是,不嫁不嫁。”白元甫故意如此,連忙安慰著。

“啊?”白芍婷遲疑了片刻,看向母親,或者予以肯定的表情,這才咬唇又搖了搖頭,“爹爹,是哪位哥哥提親的?”

白元甫伸手過去,輕輕拍著她的腦袋:“你啊,還能是誰,尹守成那小子唄!”

白芍婷一時間愣在那裏,說不出話來。

“女兒?”白夫人喚了一聲。

“爹爹,我嫁我嫁,我要嫁給成哥哥!”一個轉身,衝向白元甫懷中,肆無忌憚的撒嬌。

“哈哈……”白元甫此刻便安心了,女兒的將來有依靠了。

尹府。

“哥,你真的,自己願意娶芍婷?”尹守風一步不離的跟著尹守成,這轉變太快了,實在可疑。

尹守成停了腳步,跟他們全府的安全相比,他寧願犧牲這一段婚姻。

可也算不上犧牲,直到父親向白家明明白白提親之際,他反倒安然了。

“芳筱將來所嫁之人必是值得她托付,可婷兒嫁給誰,我卻都不會放心。”尹守成歎氣,總算說了一句心裏話。

尹守風想了想,無可厚非。白芍婷的性子比謝芳筱要單純的多,沒有一絲一毫的歪心思。她這樣的女人,最容易被別人欺辱,被人算計。

“那,也不急於這一時就要成親啊?”反追一問。

尹守成恢複沉重的步伐:“再耽誤下去,隻怕我不會甘心失去……

況且為了婷兒,我倒寧可能早一些接納她。

然而真正著急的不是你大哥我,是我們的爹。”一去連頭也不回,心裏何嚐不是惱火的。

都道是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倘若君子無心,卿卿如何傾心相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