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薛明明感覺自己真的快死的時候,一絲氣流鑽入她的口腔,腦子中快要脹破頭的血液慢慢遊回軀體四肢,胸腔再次有了呼吸的動力。
是阿城救了她麼?那股熟悉的暖流和氣息,是她老公來救她了。
寒冷被驅走,窒息的感覺也一掃而光,薛明明從沒覺得此刻的安寧如此美妙,貪婪地大口喘著氣,享受溫泉般的包圍。
可自己怎麼還沒醒呢,明明已經不難受了啊,此刻阿城該在她的身邊才對,為什麼聽不到他的聲音?為什麼感受不到他抱著自己呢?
漸漸地,身邊的暖流消失了,雖然沒有像之前那般寒冷,但是阿城去哪了?他不在自己身邊了麼,趕快醒過來,睜開眼看看他去哪了,醒過來啊,把眼睛睜開啊!
越是急,她就越是不知所措,為什麼還是黑暗一片,為什麼她聽不到一點動靜,誰來推她一把,她想醒過來,阿城呢,她要找阿城。
或許是心裏的呐喊被聽到了,黑暗中突然射來刺目的白光,一個急促的聲音回蕩在腦中,“醒來吧,明明,快去救你的男人。”
救阿城?阿城怎麼了?
忽如破水而出,薛明明喘著大氣睜開眼,繁複的天花板和久違的光線讓她很不適應,可她卻沒時間慢慢思索這裏是哪裏了,“阿城!”
看到她終於睜眼,堂庭鬆了一口氣,顧不上她是否難受,一把把她扶了起來,“仙君快不行了,你去救救他。”
“阿城不行了,什麼意思?”,薛明明忍著渾身的刺痛和酸軟坐起身來四下張望一番,“阿城呢?他在哪?”
堂庭把她一路領到之前泡著漆箱的潭子邊,薛城就在那潭水中沉浮,緊閉雙目毫無反應。
薛明明扶著堂庭的胳膊,沒弄懂到底怎麼回事,“堂……堂庭大人,阿城這是?”
“你之前起陣失敗,出了我也沒遇到過的意外,仙君為了救你動搖了自己的靈脈,我先把他封在這,不然等你醒了,他估計也涼透了。”
堂庭的話讓她有些懵,哆嗦著身體兩腿發軟,“什……什麼叫涼透了……”
“之前你……全身靈力被抽空,呼吸心跳都停了,而且他怎麼給你灌靈力都灌不進去,我才發現你是連命脈根基都被抽走了,魂魄也有受損。想救這樣的你,隻有讓仙君把自己的命脈換給你,但是這樣一來他自己就……”
“所以這是……一命換一命?”
堂庭艱難地點點頭,非常愧疚地拍拍她的肩,“對不起明明,我也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事,九魂陣凶險,什麼情況都會發生的……”
又是對不起……又是這樣的愧疚,她永遠都在被人對不起,自己也對不起他了,之前感覺又是冰冷又是窒息的,那是多麼難受的體會,如今看著薛城就被泡在潭水中,薛明明有些崩潰,跌坐在地上泣不成聲,“我我能怎麼就他?幫幫我,我該怎麼救他……”
“救他有兩個方法,第一,把命脈還給他,隻留一點點給你保命,但是這樣的話,你會像你父親一樣靈力盡失,再也做不了家主,九魂陣也沒你什麼事了。”
這個方法是薛明明從來沒有想過的,她也會有……靈力盡失的這麼一天麼。
“第二個方法,算是違規吧,我這有個法器,能用他的命脈來修複你自己的,再把他自己的命脈還給他,這樣你們兩個都能恢複之前的靈力了,但是……”
“就用這個方法!”,薛明明還沒等她說完,拉住她的袖子急不可耐,“就這樣,我該怎麼做?”
堂庭歎了口氣,並不急著把法器拿出來,“但是這樣的風險也很大,首先你們兩個要忍受極大的痛苦,並且這種痛苦是要持續很長時間甚至是一輩子。再者,修補靈力用的是你自己的魂魄,意思是你的魂魄會受到影響,比如失憶,比如……隻忘了他。”
順著她的指尖,看向潭水裏臉色蒼白的薛城,薛明明似是沒明白她的意思,不住地搖著頭,“為什麼會忘掉他?”
堂庭想了想說辭,“因為依照他的命脈來修複你的話,最後歸還時會帶走關於他的所有痕跡,就包括你們在一起的記憶,你關於他的記憶,全都會消失地幹幹淨淨。”
腦子裏轟地一下炸開,薛明明跪在地上縮成一團,渾身冰涼地比之前還要痛苦,這種窒息的感覺也回來了,心裏好痛好痛,痛的她隻剩下哭。
“快些做決定吧,拖得越久,仙君要承受的痛苦越多,風險也越大,明明,是就此放棄職責和他回仙府去,還是你們兩個飽受煎熬而且忘了他。”
“大人……那他,會忘了我麼?”,她從口袋裏掏出那枚鑽戒,他送她的求婚戒指,成婚之後他們沒有買新的對戒,這枚戒指就一直被她貼身帶著。
這個問題倒是問到了堂庭,“我不知道,畢竟沒有經曆過這樣的事,但是依我猜測,他也會忘了你。”
他也會忘了她,他們就像陌路一般被過去所拋棄,什麼都不剩。
什麼都不剩……
堂庭又催促了一遍,薛明明咬著嘴唇點點頭,再抬眸時,淚水已經淌幹。
“我選擇第二種方法,我……我不能拋棄家主之職。”
她真的做不到對家族的職責撒手不管,哪怕她也很想和他雙宿雙飛不問世事,哪怕她的選擇帶給他的隻有折磨,但是她真的不能不負責任地拋下一切,誰讓她是薛家主呢。
堂庭對她的選擇沒有任何表示,從包裹全身的長袍裏遞出一個麵具,“這就是,那個法器了。”
一個純白的陶瓷麵具,看得出五官的輪廓,卻沒有留下任何一個孔洞,靜靜躺在薛明明幹枯的雙手中,“用這個,就可以了?”
“你隻管戴上,後麵的交給我,明明,這個麵具一旦帶上,你就沒有後悔的機會了,仙君醒後不記得你,或許會直接回到他的仙府裏與世隔絕,你的魂魄受損,或許這輩子也無法再感受情感,不會再愛上任何一個人,甚至對你家裏的妖精都不會再熱情,你能完整的,隻剩下一身的靈力和家主的高位。”
這個樣子的話,她會像個木偶一般枯活一世吧。
薛明明捧著麵具,回頭看向潭水中漂浮的薛城,他的氣息渙散虛無,轉眼就能化為空氣。
新婚夜猶在昨天,紅蓋頭下,她看到一地的金葉子和暖紅的燈光,掀開蓋頭的那個瞬間,她看到他眼裏的倒影,和無盡的欣喜深愛。
從一開始的相遇,到大白之事引起的分歧,皮草廠的互相扶持,舅媽那的別扭,歸靈閣外的心動,王仁密室裏的攜手,雪村夢境的甜蜜,鴉族的驚豔和猶豫,酒店裏霸道的攻勢,生日那天的求婚……
原來他們已經相守走過那麼遠的路了,原來她……早就離不開他了。
捧著麵具的雙手抖得厲害,凹陷處積滿了再次溢出的淚水,她舍不得舍不得啊!為什麼她要做這樣的選擇,為什麼……
“為什麼我非要是薛家主……”
“因為你是薛家主,才會遇到他。”
堂庭清冷縹緲的聲音從頭頂飄來,讓薛明明頓時止住了抽泣,呆愣地抬頭看向她。對的……因為自己是家主,才得以遇上他的,隻要自己還是家主,她還是有機會再次遇到他的。
把那枚鑽戒戴在自己的無名指上,薛明明擦幹了淚水,“堂庭大人,麻煩你了,我不會後悔。”
手中的麵具,緩緩罩上麵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