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沉的斜陽將門外那條小馬路上的一排榕樹拉出修長的樹影,投映在尹家門前的院子裏。
宮子衿站在門口急切又激動地等待著,屋裏已準備好了一桌豐盛可口的飯菜,而她也專門穿上了自己最喜歡的那條連衣裙,裙子上桃紅色與黑色相間的花紋,顯得她格外精神又年輕,漫天的晚霞更是映得她臉上熠熠生輝。
終於,一輛出租車在小馬路邊停下,尹天石與莫桑璃抱著Angel下了車。
遠遠地看到了她,Angel便從尹天石懷裏掙著下了地,向她跑了過來,大聲喊著:“奶奶,奶奶,我們回來啦!”
宮子衿胸中一熱,眼中頓時淚光閃爍,彎下身大大地張開雙臂,準備將那耀眼的幸福光芒抱個滿懷……
明媚的陽春三月,幾乎每天都是燦爛的陽光,山中別墅的院子裏新種了一大片的花草,在這個溫暖的時節裏恣意怒放,引得蝶兒飛舞,蜂兒采蜜忙。
奚曼吟慵懶地躺在搖椅上曬著太陽嗅著花香,不時地往花草叢中看一眼,見寧獨幽一直在花草叢中東摸摸西弄弄,不由懶懶地一笑。
忽然聽到寧獨幽歡呼了一聲,她忙支起身來,見他雙手似乎捂著什麼東西,正向她歡天喜地地跑了過來。
“老婆,老婆,你看我手裏的是什麼?”寧獨幽跑到她身前,蹲了下來,把捂著的手張開一道小縫,伸到她眼前。
奚曼吟湊近了一看,他手心裏捂著的竟是一隻十分漂亮的大蝴蝶,正不斷地撲棱掙紮著,想要逃脫這忽如其來的黑暗囹圄。
奚曼吟驚了一下,趕緊說道:“快把它放了。”
寧獨幽睜大了眼睛:“這隻蝴蝶這麼漂亮,你不喜歡麼?我捉了好半天才捉到它的。”
奚曼吟微微一笑:“我當然喜歡,就是因為它很漂亮,所以才讓你放了它的,捂在手裏會把它的翅膀弄折了,那樣可就不美了。”
寧獨幽聽了她的話,雖有些不舍,但還是張開雙手,那蝴蝶立刻就撲騰著翅膀飛了出去,遠遠地飄落在花叢中。
寧獨幽有些意興索然,頭一歪就靠在奚曼吟的腿上,奚曼吟見他鼻尖上都冒汗了,忙在身旁的小桌上拿了紙巾幫他擦汗,柔聲問道:“是玩累了嗎?”
寧獨幽搖了搖頭:“有點兒困了。”
“那就在躺椅上休息一會兒吧。”奚曼吟輕輕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去旁邊一張躺椅上躺下。
“我不要,”寧獨幽又搖頭,“我就喜歡這樣靠著你。”他幹脆在她身旁坐了下來,頭舒服地靠在她的腿上。
奚曼吟微微一笑,不再勉強他,就由他這樣靠著。
寧獨幽終於在醫院中醒來時,就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他的情況十分特殊,像是失去了全部記憶,但是又保留著七八歲孩子的認知與智商,醫生為他做了無數檢查與測試,最終也得不出一個確切的結論,用了無數心理治療方法也沒有一點兒效果。奚曼吟不想再折騰下去,把寧獨幽帶回這個山中別墅來修養。
慢慢的,她忽然覺得其實就這樣過下去很好,寧獨幽完全變了一個人,他就像是一個七八歲的天真孩子,對奚曼吟十分地依戀,一步也不願離開她,從前他對她的那些冷淡那些瞧不起全都消失無蹤,現在她成了他生命中最在意最重要的人,這不正是她長久以來一直所渴望的嗎。
從此以後,能跟他一直這樣生活下去,對奚曼吟來說真是因禍得福,難能可貴,他曾經擁有的那些過人的聰明才智,幾乎誤了他半生,如今終於從那個黑暗囹圄裏逃脫,過得像孩子一般簡單天真,對寧獨幽來說,又何嚐不是一件幸事。
奚曼吟低頭看了看寧獨幽,發現他竟然已經睡著了,不禁微笑起來,從此以後,他們會這樣相依相偎地過一生,雖然算不上幸福美滿,但也是十分的平靜與快樂。
她,真的知足了。
尹家門外的那條小馬路一直往下走去,路旁有一片寬闊的草地。
燦爛的陽光下,尹天石與莫桑璃並排躺在草叢中,享受著春日午後悠閑的時光。
Angel帶著奶奶送給她的小桶和小鏟子,在不遠處悉悉索索地挖著什麼,而神奇可能是因為年紀大了越來越不愛動,所以懶洋洋地偎在莫桑璃身邊趴著,半困半醒地曬著太陽。
三月天,正是風箏飛滿天的時候,澄碧如洗的藍天上,點綴著好幾隻越飛越高的風箏,大小不一,形狀各異。
和暖的春風中,鳥兒在樹梢間撲扇著翅膀,蟲兒在草叢中細細地啁啾,一隻小黑蟲搖搖晃晃地飛了過來,落在了不遠處的草葉尖兒上。
陽光太過刺眼,莫桑璃禁不住地閉上了眼睛,轉過身向尹天石懷中靠去,他忙將她摟在懷裏,有些擔心地問道:“是不是草地上太涼了?”
她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尹天石敏感地察覺到她的沉默,輕聲問道:“你又想起他了麼?”
如今唯一讓她感到不快樂的,也就隻有湛之諾的事了。
她輕輕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道:“天石哥哥,你能不能幫我去找找他,我真的很想知道,他現在過得快不快樂,有沒有和帥雲霓在一起,有沒有尋找到屬於他自己的幸福。”說著,眼眸中便忍不住地淚光閃爍。
“好!”尹天石把她又摟緊了些,“我去找找看,一定能幫你找到他,你放心吧。”
莫桑璃含淚一笑,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尹天石在她頭上輕輕一吻,愛憐無限。
“爸爸,媽媽!”Angel的聲音由遠及近,“你們看我找到了什麼?”
陽光下,一團金燦燦的東西映入了他們的眼簾,尹天石一愣,忙摟著莫桑璃坐了起來,驚訝地看著Angel手中捧著的那隻金碗。
“好重啊,我抱不動了。”Angel吃力地捧著那隻金碗,吃力地說道。
尹天石連忙接了過來,驚訝地問道:“寶貝,你在哪兒找到這個的?”
“大樹下麵呀。”Angel回身指了指不遠處的那株大榕樹。
尹天石看了看:“你怎麼會跑到那裏去挖土玩兒?”
Angel指了指金碗:“我看到大樹下麵有這個,所以就想把它挖出來。”她又看了看金碗,天真地問道,“爸爸,大樹下麵為什麼會有這個東西?”
尹天石看著她,心中不由震驚:“你是說,你能看到埋在土裏的東西?”
莫桑璃聽他這麼一說,這才反應過來,也不禁十分震驚地看著女兒。
Angel睜大了眼睛:“當然能看到了,你們看不到嗎?”
尹天石呆住了,轉過頭看向莫桑璃,見她也是一副驚呆了的神情,兩人不由麵麵相覷。
遠處的小馬路上停著一輛越野車,看樣子像是遊人自駕的私家車,車內卻坐著兩個一直不敢吭聲說話的人。
古清舒一直凝神看著淩空逸手中的遠程遙感器上的同步視頻,聽著耳機中同時傳來的話語聲,此時忽然一推淩空逸,示意他收回追蹤器。
淩空逸十分驚訝,指了指遙感器上仍在監控的視頻,似乎不想收手,古清舒眉頭一皺,眼睛一瞪,他不禁往後縮了一下,極不情願地擺弄了一下遙感器,將那隻停留在草葉尖兒上的小黑蟲追蹤器收了回來。
古清舒一直冷眼看著他,直到看見那隻“小黑蟲”飛進車窗內,落入淩空逸掌中,這才一聲不吭地發動車子,迅速地開走。
開出了很遠之後,古清舒忽然打開車載收音機,將音量調大了一些,這才說道:“那個小女孩的事,你要保密,絕對不能說出去。”
淩空逸一聽,有些著急:“為什麼不能說?那可是重大發現啊,那小女孩是外星人與地球人的孩子,她的身上一定發生了基因突變,所以也有了超能力,如果我們能夠取得她的DNA來進行研究,說不定能破解人類基因的奧秘,促進人類基因的進化,你想想,到時候地球人也都具有了超能力,那是多麼偉大的進步!”
古清舒眉頭一皺:“進步什麼?滿地球都是超能力者,世界會大亂的,想一想都覺得可怕。”
淩空逸急道:“可是那樣就可以不再害怕外星人了呀!”
古清舒臉一繃:“你別再說這些廢話,我讓你保密,你就給我好好地保守這個秘密!”
淩空逸很是不滿,氣呼呼地說道:“為什麼呀?明明是你說還要繼續監控他們,現在有了發現卻又不讓說,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古清舒歎了口氣,緩緩說道:“那個小寶貝那麼天真可愛,真的不希望她也去經受她父母那麼多的磨難,就讓她平靜快樂地長大吧,她父母都是善良的好人,我相信,她長大了,也一定是個好姑娘。”
淩空逸聽她忽然說出如此溫情的話語,不由十分驚訝,張大了眼睛仔細向她看去,卻見她忽然轉過臉來,朝他狠狠一瞪:“淩空逸,你給我聽好,這件事你到死都得保守秘密,如果你敢透露半個字……”
“你要怎樣?”淩空逸聽得汗毛直豎,慌忙問道。
古清舒又瞪了他一眼,厲聲道:“我就跟你老死不相往來!”
淩空逸倒抽一口冷氣,驚恐道:“你怎麼一次比一次狠,這……這也說得太絕了吧?”
古清舒繃著臉,目視前方開車,不再理會他。
淩空逸看了看她,對那“老死不相往來”的情景感到毛骨悚然,重重歎了口氣:“好,我打死也不說,我……我根本就沒見過那個小女孩,她做了啥,我不知道。她是誰?不知道。她父母是誰,不知道……哎喲!”
他拍了拍自己白花花的腦袋。
“怎麼越說還記得越清楚,不行不行,我其實……我根本就沒來過這兒,我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我啥也沒看到,我就是出來玩兒的……”他不斷地自言自語,不斷地給自己洗腦,不斷地抓著頭,把那頭幾乎要全白了的頭發抓得亂七八糟。
古清舒向另一旁微微側過臉去,緊繃的臉上實在忍不住笑意,心中一陣柔軟,忽然覺得一生之中能遇到一個真心相待之人,是多麼地幸運,就算他幹巴瘦小,就算他垂垂老矣,就算他經常沒正經說胡話,可是隻要他有一顆不變的真心,就是無比珍貴,就值得去珍惜。
這樣一想,頓時感到淩空逸在一旁念經似的叨叨聲十分悅耳,索性關了收音機裏的音樂,這一路,就聽他這樣一直叨叨下去,倒也是件十分愉快的事。
Angel見爸爸和媽媽都在愣愣發呆,覺得很是無聊,於是逗了神奇起來,陪著她在草地上追逐奔跑。
莫桑璃看了看那隻金碗,又看向尹天石:“這就是你小時候藏起來的那隻金碗麼?”
尹天石點了點頭,兩人一起向不遠處的Angel看了一會兒,回過頭來相視一笑,無限愛意流轉。
任陽光燦爛,卻不及你眼中星光璀璨。
任春風柔美,卻遠不及你唇邊一朵淺笑嫣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