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莫要強求

宮子衿在廚房裏忙活著晚飯,準備做幾道兒子喜歡吃的菜,可是一想到兒子昨晚回家來時的情形,她心裏就有些不安。

昨晚她關了電視正要準備去睡的時候,兒子忽然回家來了,她有些驚訝,剛想開口問他怎麼這麼晚突然回家,卻發現兒子的神情很不對勁,神色十分疲憊,目光說不出的黯然,且反常的沉默。

從小到大,宮子衿從未見過兒子如此模樣,不知為何,總覺得他像是個受了傷的孩子,想要回到溫暖的家中尋求慰藉,可他卻隻說自己有些累了,想回家來休息一下。

宮子衿切好了菜,扭頭往廚房外看了一眼,兒子從昨晚到現在幾乎一直待在他自己的房間裏,早上想讓他多睡一會兒,所以沒叫他起來吃早飯,可是中午她輕輕推門進去,卻發現他合衣半躺在床上,兩隻手都放在腦後,雖然閉著眼睛,卻明顯沒有睡著,叫他出來吃飯,他卻隻應付地吃了一點兒就又立刻回房間去了,所以晚上她決定多做幾樣他喜歡吃的菜,希望他能多吃一些。

宮子衿苦笑了一下,雖然知道他可能根本就不需要進食,可是他回到家來,她這個母親能為他做的,似乎也隻能是為他做些好吃的了。

將油倒下鍋等著燒熱,宮子衿眉頭微微蹙了起來,自從黑甲天神出現後,兒子每次回家都待不了一會兒就會走,可是這次竟已經在家裏待了快一天了,問了他幾次,他都說沒什麼事,隻是想在家裏多待一會兒,她當然知道他肯定是遇到了什麼事,不過……難道是在感情上受了傷麼?

鍋裏的油已經在冒煙了,宮子衿忙將菜倒下鍋翻炒起來,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隨即又搖了搖頭,如果是感情問題,那就隻有小璃了,可她恐怕是這世上最溫柔無害的女孩兒,甚至連大聲說話都不會,怎麼可能會傷害他,應該不是……

宮子衿將飯菜端上桌,看了看兒子緊閉的房門,歎了口氣,走過去輕輕推開門。

尹天石站在窗前,呆呆地望著窗外那片生長得越來越繁密蔥鬱的竹林,幽藍色的雙眸從未有過的黯淡無光,他聽到母親推門進來的聲音,卻不想轉身,緊緊閉了下眼睛,將眼中的傷痛隱去。

宮子衿來到兒子身後,看著兒子高大的背影,他默默地佇立在窗前一動不動,卻似乎渾身上下都浸透著一種說不出的悲傷,看得她心中一疼,禁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拍撫著他的背,就像他小時候受了委屈時她常常做的那樣,默默地安慰著他。

母親溫柔又溫暖的舉動讓尹天石心中一暖,一直緊繃的心忽然鬆了下來,轉過頭看向母親:“媽……”忽然喉頭一哽,眼眶中一熱,忙又回過頭去看著窗外。

宮子衿輕輕拍了拍他的背:“孩子,來,陪媽坐一會兒。”

拉著他一起在床邊坐下,將他的手握在自己的手心裏,這才發現他的手早已經比她的手大了很多,她看著兒子的手,輕輕撫摸著。

“我兒子真是長大了,已經有了成年人的煩惱了,我還總以為你是個小孩子。”

尹天石看著母親,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個孩子,心裏說不出的脆弱,慢慢把頭靠在母親肩上:“媽,我覺得好累……”

宮子衿第一次見兒子如此示弱,禁不住心疼,輕拍他的手:“累就好好歇歇吧,別再繃著了。”

尹天石在母親肩上輕輕搖頭:“可是有些事我堅持了太久,已經成了習慣,無法……無法停下來。”

宮子衿忽然想到這段時間媒體輿論對黑甲天神的各種猜忌與排斥,以為他是因為那些種種惡意與不信任而感到沮喪,心裏頓時感到難過,歎了口氣說道:“孩子,能夠理解你的人,始終都會理解你信任你,可不理解你的人,自始至終都不會,甚至可能也不願明白你的心,所以就讓他們不理解好了,不要去強求,問心無愧地做好你自己,自然就會人心所向。”

“人心……”尹天石垂下黯淡的眼眸,“為什麼那麼難以把握呢?”

宮子衿淡淡一笑:“人心,本就是這世上最最複雜的,你永遠不會知道另一個人的心底深處究竟在想些什麼,更何談什麼把握?”

她微微轉頭看著兒子,心疼地將臉頰貼在兒子的頭頂:“孩子,把握住你自己的心就好,至於他人……記住媽說的話,順其自然,莫要強求。”

順其自然,莫要強求……

也許一直以來,都因內心的太過渴求,所以總是逆勢而行勉強為之,到頭來才知道,原來無論是尹天石還是星卓,對她來說都是一樣,都勉強不來,都無法得到她的真心。

尹天石閉上眼睛,心底那一份長久以來的執著,早已深入骨髓擴散至身體裏的每一個細胞,可是現在他卻分明感覺到,越來越強烈的絕望和無力感正慢慢地侵蝕進他身體的每一處,疼痛地吞噬著他心中的那份堅持。

與母親一起吃了晚飯,眼看夜幕降臨,尹天石的心習慣性地就飄遠了,思來想去,掙紮半晌,還是跟母親告別,飛進隱蔽的竹林裏,幻化成黑甲天神,隱沒在夜空中,向莫桑璃的住處飛去。

愛了她十五年,用情已至深,哪裏說放下就能放下,也許對她來說分手是一件很輕易的事,可是他卻無法說不愛就不愛了,即使她對他說了那麼無情的話,即使他感到無比受傷絕望,可是他心裏的每一根神經卻還是控製不住地牽掛著她。

來到莫桑璃住處的上空,卻發現她不在家,尹天石忙往四周看去,正看到莫桑璃和湛之諾一起走上那座橋,不禁一愣。

兩人沉默地走著,湛之諾陪了莫桑璃整整一天,在那位做泥塑的老人家裏待了一下午,說是采集資料,其實也是想讓她暫時躲避在這個偏僻的小地方,讓過於抑鬱的心情得到一些舒緩。

老人與他的兒子熱情地留他們吃了晚飯,又坐在院子裏拉了半天的家常,他們才起身道謝離開。

經過這一下午的暫避,莫桑璃的心情似乎有一些緩解,但隨著車子越往城市裏深入,她的神情也越來越黯然,尤其走上這座橋時,她怔怔地望著前麵不遠處某個地方,眼神裏說不出的悲傷。

湛之諾察覺到她的異樣,轉過頭去看她,卻見她慌忙地垂下眼,低著頭加快了腳步往前走去,他看著她的背影,那些從她內心裏浸透出來的憂傷仿佛都化成了有形,似乎連肉眼都能看得出來。

他打量了一下這座橋,這裏一定發生過什麼故事,所以她一經過這裏,就會禁不住地傷心,才會那麼快步地想要逃離。

尹天石呆呆地看著快步從橋上走過的莫桑璃,心裏說不出的難受,她一定是又想起了那晚在橋上看到的一幕,所以那麼快地想要避開,所以才會對他避之唯恐不及。

他喘了口氣,覺得呼吸都是痛的,他那麼愛她的純潔無暇,卻沒想到正是這容不得半點汙跡的純潔無暇成了他們之間的巨大阻隔,從此以後,她的世界裏再也容不下他。

他看著她身後那個正快步追上她的男人,心裏說不出的滋味,這個叫湛之諾的男人,他也想要進入她的世界嗎?他了解她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孩兒嗎?而她,會對他敞開心扉嗎?

他呆呆地看著他們,忽然發覺自己已經成了一個局外人,頓時心痛如絞。

湛之諾陪著莫桑璃來到她的樓下,他仰頭看了看這幢有些破舊的老樓房:“原來你住在這裏。”

住在這樣的房子裏,看來她的生活並不寬裕。

莫桑璃轉過頭看著湛之諾,感激卻又有些歉然:“謝謝你,今天你陪了我一天,我……”

湛之諾笑道:“我們是在工作,好嗎?哪裏有誰陪誰這個說法。”

莫桑璃心裏越發的感激,每次當他幫了她,她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表示感謝時,他總能輕而易舉地就化解開,好像他根本沒為她做過什麼,不給她任何的負擔。

“快回去吧,早點兒休息,明天才好精神飽滿地去上班。”湛之諾看著她,微微笑道。

莫桑璃點了點頭,慢慢轉身向樓裏走去,可是心裏卻總有些不安,總覺得在那黑暗的夜空之中,有一對星光般的眼眸在凝視著她,不願遠離。

如果她回到屋裏,他又來了的話,她該怎麼辦?也許這一次,她會無法再忍受內心的痛苦,再也狠不下心讓他離開,不……

湛之諾一直凝視著莫桑璃的背影,她本就走得很慢,卻似乎腳步越來越猶疑,他還沒來得及細想,就見她忽然回過身來,看著他,卻又像是有些無措的樣子。

“怎麼了?”他問道。

莫桑璃欲言又止,努力克服著窘迫與難為情,終於說道:“你……要是不覺得太晚的話……上去喝杯茶再走吧。”

湛之諾完全沒想到她會這樣說,有些意外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