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醒來
“為什麼要逃呢?你不累嗎?不難受嗎?不冷嗎?再睡得深沉一點,再放鬆一點,就完全不會難受了。為什麼要抵抗呢?別怕,別掙紮,別再那麼倔強,隻要放鬆一點點,跟著我來,進入我永夜的夢鄉。這裏有永遠的安寧,永遠的平靜。”溫言聽見不知道什麼地方傳過來的聲音,冷漠,卻出乎意料的動聽,
為什麼呢?
為什麼呢?
這麼努力為什麼?
這麼拚搏為什麼?
現在還不夠好好的休息嗎?還不夠就這樣享受嗎?
睡過去,也許再多放鬆一點,就真的一點也不會冷了。
可是,不行啊,不能啊。溫言拚命地用力,她重新活過了這一世,已經努力了那麼久,已經在一點點地撬動自己的人生,可以看見未來巨大的改變,不可以這樣放棄了,沉睡了,沒入這無邊的黑暗之中。這黑暗是如此強大,強大到幾乎讓人覺得它是那麼的誘人。每一次的掙紮向上遊似乎都是徒勞,而唯有順從著沉沒才是唯一的結局。已經沉下來了那麼久,就這麼永遠的沉下去似乎也不是不可以,不是難以接受。要沉下去真是太容易,太容易了,隻要把那還在用力的身體放開,隻要不再想著曾經經曆過的那些點滴,這周圍的濃黑,這已經包圍了溫言的濃黑就會完全地浸入她,把她融化在這一片深沉的黑之中,再沒有自己,也就再沒有什麼難受,什麼寒冷。
溫言在掙紮和放棄之間搖擺,掙紮是如此的費力,可是放棄卻更令她恐懼。她想起自己的前一世,其實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改變人生,但是卻在那一次一次的抱怨之中,把生命的光華點點滴滴消耗幹淨。她那個時候,大約就是這樣,為什麼要努力呢,又何必在拚搏?於是放縱自己就這樣,卻又偏偏不甘心,於是怨天尤人,怪母親沒有給她一副好相貌,怨父親沒有給她好頭腦,惱自己生不逢時沒有趕上發財的大潮。
是泯泯之中的神秘力量,給了她重來一次的機會,注定要光芒四射,注定要光彩照人,哪怕再苦,再難,她也不想放棄。還有……陳凡。
唉……,不知道是哪裏傳來的一場淡淡的歎息,溫言覺得那份拉著自己下墜的力量似乎減弱了。她奮力地奪回自己對於意識的控製力,阻止它就這樣自己墜落下去。哪怕是動一動手指也好,她在一片黑暗中重新摸索自己如何控製自己的身體,移動那好像壓著重山的指尖,然後是抬起好像被封住的眼皮。
她的眼前視線還是模糊,隻看見明亮的光線,還有淡淡的人影。溫言用力的閉上又睜開眼睛,盡力讓自己的視線清晰起來,眼前是陳凡憔悴而焦急的臉。
“言言,你醒了!”陳凡驚喜地說,這一刻的喜悅完全掃清了他之前的疲憊和擔憂。
“嗯。”溫言發現自己其實發不出聲音來,隻能眨眨眼睛。
“哦,喝水。”陳凡猛地站起來,因為站得太快還有些眩暈,他立刻就穩住了自己的身體,拿過一邊櫃子上的水瓶,倒進一隻吸管杯裏,把吸管放到了溫言的嘴邊。
清涼的水滑過喉嚨,讓溫言頓時覺得好多了。“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陳凡啞著聲音答到,確切地說是一天兩夜,而且不是睡,是昏迷。隻是各種儀器都檢查不出來溫言的身體有什麼問題,所有的生命體征都很正常,腦電圖甚至顯示出的就是深度睡眠的狀態。但是卻一直無法喚醒。
“這麼久,讓你擔心了。”溫言抱歉地說,她現在想起來也有點後怕,如果真的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她甚至不確定自己是不是還會那麼去做,去以自己的一人之力穩定幾千人的情緒和心理。但是當時已經開始了,她也的確無法停止。幸好,一切都沒有變得太糟。幸好,她沒有放縱自己對著那寒冷和黑暗投降。
陳凡沒有說話,他隻是輕輕把溫言額前的碎發攏到一邊。溫言的體力他知道,雖然會有些累,有些辛苦,但是絕對不會隻是因為這樣就會昏迷。他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隻記得當時收到那個電話的時候他的心情有多麼焦慮,當他一路跑來,看見溫言那虛弱的樣子和放心的眼神時心裏有多麼心疼。如果可能,他希望是重來一次,由他去,而不是這樣子在床邊隻能握著她的手三十幾個小時,看著醫生進進出出,連上不同的儀器,讀出千奇百怪他們沒辦法理解的結果,然後得出一個結論:過度疲勞。
溫言還是很疲勞,雖然已經奪回了自己的意識,但是她還是感覺到很虛弱。陳凡問到:“要叫醫生進來嗎?”
溫言搖了搖頭,醫生進來可能隻是會覺得奇怪和驚訝。她沒辦法解釋,也不想解釋她之前為什麼會暈倒,精神力的損傷,估計還不是現在的醫學可以探知和檢測的事情。
“餓不餓?要不要吃東西?休息一會兒,我叫人送吃的進來。”陳凡溫柔地拉起她的手,看著溫言又放心地閉上眼睛,不一會兒是真正的睡著了。他看著溫言此刻寧靜的睡顏,心裏隻有穩穩的幸福感。他們認識了那麼久,她一直是這麼美,即使是現在,她的光潔的額頭,挺翹的鼻子,微微卷翹著的睫毛,柔軟的櫻色嘴唇,都讓他心動不已。他幾乎是驚訝地意識到自己又看溫言呆呆地看了好久,趕緊拿過一邊的手機,請別的同學幫忙帶些吃的過來。經過這麼長時間,溫言早該饑腸轆轆了,隻是她還太疲倦,所以才沒有要吃東西就又睡著了。
放下手機,他又一次把溫言的手合在他的兩隻手之間,繼續凝視著她的睡顏。因為忙碌的工作,他們兩個人在一起時間並不多,能這樣靜靜的看著溫言,對於陳凡來說,也是難得的享受。他用視線輕輕描摹著她的眉眼,把她的手貼在自己的臉頰上,細膩溫暖的感覺傳遞過來,溫柔得讓人隻希望時間停留在這一刻。這樣兩個人組成了一幅歲月靜好的畫麵。
在門外,也有一個人靜靜的看著,看著這樣美麗的畫麵,分不清自己的感情是心痛,嫉妒,羨慕,還是寧靜。蕭儀潛的手又一次摸了摸門把手,然後又放下。他已經在門外站了很久。
溫言出事的時候他並不知道,現在想起來他還是後悔為什麼自己當時沒有選擇跟著吳指導員一起去帶這批新生拉練。甚至他們拉練回來的時候,他也沒有問。直到第二天的傍晚,吳指導員憂心忡忡地告訴他有一個學員在拉練中昏迷,他才知道這個學生竟然是溫言。怎麼會?怎麼可能?她的體力那麼好?
後麵發生的事情並不是很愉快,不過他也不在乎。無所謂是不是失態,他真的沒有想到,也是帶了幾年兵的人,竟然犯這樣的錯誤。但是,言言,怎麼總是這麼好?怎麼總是這樣?她總是能想到別人還沒有想到的,看見別人還沒有看見的。明明不是她的職責,她卻還是那麼堅定去扛起來。他的小師妹啊,蕭儀潛不知道是應該生氣,還是應該驕傲。
但是當他看見溫言小小的身體陷在白色的病床上的時候,他感受的隻有心疼。那麼大的一張床上,溫言的臉小小的,完完全全的陷在這一片白色的被褥之中。她的臉色發白,隻有小巧的嘴唇依然帶著淡淡的粉色。他幾乎是怒目地看向在床邊陪護著的陳凡。這是什麼男朋友?怎麼會有這樣的男朋友?把這樣危險的事情交給言言去做!
幸好,幸好,言言醒了過來。陳凡在她的床頭守了一天一夜,蕭儀潛卻是在她的門外守了一天一夜。
不然,蕭儀潛不知道自己會做些什麼。即使是現在,他隻能站在門外看著她,他也足夠滿足了。蕭儀潛近乎貪婪地看著溫言沉靜的睡顏。溫言對於周圍的環境格外的敏感,他平時根本不敢,也根本不能,這樣貪婪地,全心全意地看著她。看她柔軟的秀發,看她沉靜的容顏,看她柔軟的嘴唇輕輕的閉著,看她的胸脯隨著呼吸微微起伏。他還記得曾經開玩笑般摸過溫言的頭,那個時候,他還是當她是個小妹妹,小女孩吧。至多,是自己的傻弟弟的心上人。是什麼時候才發現,自己是那個更大的傻子的呢?蕭儀潛不記得了,也不在乎了。他隻知道,他逃不脫。他試過,也明白自己必須放棄。但是現在,他隻要這樣貪婪地看著溫言,用視線一遍一遍地描摹她的容顏,悄悄地,悄悄地,就她聽不見的聲音低聲喃喃地叫她“言言”。這一刻所看見的她,可以讓自己撐過無數個獨自醒來的夜晚,撐過每一次接到蕭儀程的電話時忍住不問他知不知道溫言的近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