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嫋嫋，可有發生什麼事兒？”看到人群中亭亭玉立的身影，完顏傲探尋的眸子猛地一凝，三步並作兩步衝了上去，一把拉住葉嫋嫋的胳膊，急切的問道。
皺了皺眉頭，葉嫋嫋掩飾住自己眸子裏的歎息，再度抬起頭時，眼裏一片疑惑。
“殿下，這是怎麼了？”葉嫋嫋輕聲問道。
聽到這句話，完顏傲似乎整個人都跟著鬆了一口氣，顧不得身邊還有這麼多人，也顧不得此刻還是大庭廣眾之下，一把將葉嫋嫋擁進懷裏。
“沒事就好，沒事就好。”拍了拍葉嫋嫋的背，完顏傲將眼裏的慌亂一點點的掩去。
“可是發生什麼事兒了？”葉嫋嫋身子微微一顫，並不回應完顏傲這破天荒的溫柔，反聲的問道。
然而對於這樣的溫柔，葉嫋嫋心裏隻覺得端的是諷刺不已。
完顏傲，你究竟是要怎麼樣呢？
前一世，我全心全意的待你，換來的隻是你的不屑一顧，與狠心踐踏。
而你，這個樣子，又能夠如何呢？
所有的一切，都回不去了。
眸子裏的神色，瞬間變得冰冷，如同二月裏再度飄零在春日的寒雪。
“無事。”撫了撫葉嫋嫋的背脊，完顏傲一把將葉嫋嫋抱了起來，起身朝馬車走去。
驚呼一聲，葉嫋嫋情急之下一把拉住完顏傲的衣襟，目光滿是慌亂。
“完顏傲，你放我下來！”葉嫋嫋皺了皺眉，慌不擇言道。
完顏傲步子一頓，目光在懷中女人的臉上掃了掃，幽幽歎了一口氣，嘴角露出一個笑容，“嫋嫋不鬧了可好，我帶你回家。”
天曉得，當他聽到暗衛回來稟告自己說是路上遇到了歹人，似欲謀害皇子妃時，自己心裏那一瞬間莫名奇妙而來的慌亂。
心在那一瞬間亂了，顧不上身邊三皇子還在，便直接衝了出去。
若是那個小女人出了事兒……
完顏傲沉住心裏的氣，一路上趕到自個兒同她分離之處，未看到她的身影時，才覺得自己當時隻留下這麼兩個暗衛是多麼不明智的決定。
葉嫋嫋的臉色一僵，在瞬間變得慘白無比。
但片刻後，葉嫋嫋又低低的笑了起來。
回家？
她的家，前一世被眼前這個人殺得一人不留，血流滿地。
而自己，也死於他所愛的人的手中。
而這一世，他卻是對著她說，帶她回家？
何其諷刺？
“嫋嫋，你笑什麼？”完顏傲愣了一下，緩聲問道。
隻是心裏那淡淡的，揮之不去的惶恐，卻如同這一點一點沉下來的天色，慢慢籠罩了自己整個心口。
“殿下，我在笑，這大庭廣眾之下，殿下如此抱著我，該不成體統了。”葉嫋嫋搖了搖頭，平靜道。
“無事。”完顏傲低聲一笑，“誰敢說本殿下？”
“本殿下道四弟這般急匆匆地出來是為了甚呢？原來是擔憂四弟妹出來遊玩啊？”正要朝著遠遠停放著的馬車走，一道帶著三分戲謔的聲音自前頭傳了過來。
完顏傲目光一沉，葉嫋嫋趁此機會翻身而下，這一次，許是完顏傲將心思放在了前頭來的那個人身上，倒是沒有受到阻隔。
“三哥。”完顏傲躬身示禮，緩緩道。
“四弟不必多禮。”擺了擺手，完顏翰目光在葉嫋嫋的身上掃了又掃，最後點了點頭，嘴角露出一絲意味莫名的笑容，“四弟妹同四弟如此恩愛，可算是我這個做哥哥的沒有眼力勁兒，居然在這個當下去了三皇子府。”
說著，又看向完顏傲，“不過，四弟這把做哥哥的丟在自己的府裏，不說一說就出去了，也有些說不過去吧？”
完顏翰的臉略顯方正，本身就帶著三分孔武之氣，話雖說得有趣，但卻更是含了十足的逼迫。
完顏傲擺了擺手，態度恭敬:“將三哥留在府裏不辭而別，是小弟的錯，隻是嫋嫋在外頭遊玩久了，小弟得接她回來了，原本想著回去同三哥暢飲幾杯，卻不想三哥竟是尋了出來。”
“哈哈，並非如此。”擺了擺手，完顏翰搖了搖頭，“算不得是我出來了，今日去你府裏，本就是想看看四弟妹，你可曉得，自那日安懷姑姑府裏之事後，你三嫂可是同我說道了好幾遍，這才拿了帖子過來，原本也是邀了人，時辰估摸著也差不多了，這便直接出來了。”
完顏傲點了點頭，“若是如此，小弟方心裏甚安。”
搖了搖頭，完顏翰的眼裏滿是笑容，又望向了葉嫋嫋:“四弟妹啊，帖子已經送到了四弟的手裏，有空可要記得來三哥府裏，你三嫂在府裏總說沒有幾個能夠同她說得上話的人，倒是覺得同你一見如故了。”
葉嫋嫋眯了眯眸子，正要點頭時，胳膊被完顏傲暗暗的抓住，上前一步擋住了她的身子，“三哥如此盛情，待得有空，我夫妻二人，定然前去拜訪。”
聽了這句話，完顏翰先是一愣，繼而眼裏閃過一絲厲色，“如此，那三哥可要掃榻以待了。”
“多謝三哥。”完顏傲笑笑點頭。
直到完顏翰離開，完顏傲才目光複雜的看了葉嫋嫋一眼道:“莫要輕易應下，屆時有事兒，待得本殿下有空陪你一起去，可明白？”
垂了垂眸子，葉嫋嫋不置可否。
她若是不經常出去走動，如何能夠快些把前一世的那些事兒都布置出來？
隻是借了個法子由頭罷了。
“走罷，該回去了。”完顏傲伸手去拉葉嫋嫋，葉嫋嫋卻是先一步朝著馬車走去，沒有再管身後之人。
完顏傲眸子一沉，搖了搖頭，卻隻能夠低低一笑。
走近馬車，葉嫋嫋回頭看了一眼，心裏不禁了然。
三皇子完顏翰，所去之地，正是方才她出來的那家酒樓。
暖玉宮。
完顏朝遠看著焦急趕來的完顏仁幽幽歎了一口氣，向來平和的眉頭皺起又鬆開。
“兒臣拜見父皇。”完顏仁一進來便拜倒在地，目光中隱隱有些擔憂。
前幾日，不知怎的，母妃突然說是讓他這幾日都莫要過來請安，而這突然卻被父皇直接喚了過來，這如何不讓他心裏疑惑。
“快起來。”一把扶起完顏仁，完顏朝遠歎了一口氣，看了一眼床榻上躺著的女人，心裏不禁有些五味雜陳。
“仁兒，你有幾日沒有過來看你母妃了？”目光落在完顏仁的臉上，完顏朝遠溫聲問道。
“回父皇的話，兒臣……兒臣這幾日公務繁忙，沒有閑暇來給母妃請安。”原本是想說劉貴妃特意囑咐他這幾日莫要過來，卻不知想到什麼，說到嘴邊的話轉了一個彎兒。
完顏朝遠打量著這個相貌出眾，氣質不凡，做事也有著自己一套手段的日子，目光沉了又沉。
最後，隻能夠發出一聲低低的歎息，“罷了，把你手裏的公務暫且放了放，這兩日，好生在宮裏陪陪你母妃，你母妃這幾日身子抱恙。”
“母妃又病了？”完顏仁一聽，不禁大驚，明明前幾天母妃還說要給自己物色一個側妃，好讓自己能夠處於不敗之地，那個時候，母妃的精氣神還是好了許多的。
可是，這怎麼又……
“嗯。”似乎對完顏仁的話已經見怪不怪了，完顏朝遠平靜的點了點頭，眼裏卻是有幾分擔憂:“這一次，除了她自己病了，還有一個事兒，在你母妃身邊照顧的那個嬤嬤，不知怎的，一隻手不知怎麼就不能夠動了，還開始潰膿，你母妃讓她出宮了，怕是也受到了驚嚇。”
“秦嬤嬤？怎麼會？她身子向來硬朗，陪母妃身邊也已經好多年頭了。”完顏仁皺了皺眉頭，有些疑惑，但看著完顏朝遠明顯有些不悅的模樣，當下乖乖的噤了聲。
“好了，朕先走了，你多陪陪你母妃，估摸著過一陣子就會醒過來了，告訴她，朕晚些再來看她。”起身，拍了拍袍子，蘇七早已經恭恭敬敬的候在一旁，等著完顏朝遠的動作。
“是。”落地跪拜，完顏仁的目光依舊恭敬如初:“兒臣恭送父皇。”
直到完顏朝遠走後，完顏仁才緩緩地站起身來，靜靜地打量著床上的女子，心裏不禁有微微的心疼。
女子的容貌依舊傾國傾城，冠絕天下，完顏仁的陡然生出一種莫名的感慨。
自己的母妃，似乎在自己懂事記事以來，便一直是這個模樣，時光變遷，他一日一日長大，大婚，而母妃的容貌卻還是同最初那般，從未有過變化。
嗤笑一聲，完顏仁不禁在心裏感慨，這世上，能夠和母妃這樣的女子有幾個？
既有了如此容顏，又能夠獨得父皇的寵愛，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母妃沒能夠穿上那身鳳袍。
然而，即便是如此，母妃也已經是這個世上，獨一無二的人兒了罷？
母妃總是教他要做人上人，很少的時候，隻有這種其實，完顏仁才能夠露出自己心裏慕儒之情。
靜靜地坐在床榻邊，完顏仁看著劉貴妃，一動不動。
直到劉貴妃微微動了動睫毛，完顏仁的臉色瞬間一變，眸子裏的神色陡然消失，繼而變得沉穩起來。
“母妃，你可是醒了？”完顏仁輕聲喚道。
乍聽到這個聲音，劉貴妃還以為自己聽錯了，待得完全睜開眼睛，看到完顏仁正坐在自己身邊，不由急得翻身起來。
“仁兒，你怎麼來了？”劉貴妃焦急的問道。
完顏仁看著自己母妃動作，一邊扶起她的身子，一邊拿了一個靠枕放在其身後，回答道:“父皇喚兒臣來的，母妃明明身子不適，怎的還不讓兒臣過來看看？兒臣不來，父皇還以為兒臣不孝呢。”
說道最後，完顏仁神情不由變得有些戚戚然。
“誰說你不孝？”劉貴妃摸了摸完顏仁臉，“本宮的孩兒最孝順了，母妃知道的。”
“母妃，你身子骨是怎麼了？”同劉貴妃說了一會兒閑話，完顏仁看著劉貴妃有些蒼白的臉色，皺了眉頭問道。
“無事，就是平日裏沒有休憩好而已。”給了完顏仁一個安撫的眼神，劉貴妃笑著道。
“母妃……”完顏仁心裏一個疙瘩，頓時覺得事情不會這般簡單。
若是放在往日，母妃若是身子不適睡不好，定然是不會這般坦然的，那時候，焦急是會寫在臉上的。
畢竟，他記得太醫曾經對母妃說過，夜裏能夠好眠，才是讓容顏永駐最基本的法子。
“母妃，怎麼的會休憩不好？父皇可曉得？”眸子閃了閃，完顏仁換了一個法子問。
“你父皇？”似乎驚了一下，劉貴妃目光有些遊離，“你父皇他……不知道。”
“怎的會？”眼裏飄過一絲狐疑，“父皇剛剛還過來看您了。”
“你父皇剛剛過來了？”一聽到這句話，劉貴妃似乎驚了一下，眸子都瞬間亮了起來。
“當然，父皇可擔憂你了，母妃可要好生照料好自己的身子。”完顏仁輕聲一笑，就知道拿自己父皇一說事，母妃就能夠打起精神來。
然而，心裏滿足的完顏仁，卻沒有注意到劉貴妃眼裏一閃而過的憔悴與暗淡。
輕聲一笑，劉貴妃的眼角眉梢都帶上了笑容，滿是慈愛道:“仁兒，母妃知曉你最孝順，隻是……這兩日，還是少來母妃宮裏走動了，母妃身子不好，怕過氣給你。”
“母妃說的是什麼話？母妃身子抱恙，兒臣自然要陪在母妃身邊恭候照料母妃。”搖了搖頭，完顏仁定定道。
劉貴妃一怔，繼而低低笑了起來，頗為開懷。
寧解語，我同你鬥了一輩子，終究是誰都沒有贏。
隻是，有一件事，我卻真正贏了你。
我的仁兒，同我從始至終都是一條心的，可你的兒子呢？同你之間，可又有幾分情義？
“母妃笑什麼？”完顏仁被劉貴妃突如其來的笑聲給驚了一下，隻覺得這笑聲裏麵摻雜的情緒讓他有些膽戰心驚。
“沒什麼。”拍了拍完顏仁的手，劉貴妃搖了搖頭，勾了唇角，“母妃這是高興呢，看到你，母妃就心滿意足了。”
“對了，母妃。”聽到劉貴妃如此說道，完顏仁也笑了起來，隻是想起秦嬤嬤，又不由皺了皺眉頭，“母妃，秦嬤嬤是怎麼回事？兒臣記得她身子也挺硬朗的，怎的會突然身子出問題了呢？”
劉貴妃笑容一凝，歎了一口氣，目光有幾分閃爍，“秦嬤嬤也終究是年紀大了，陪了母妃這麼久，身子骨不中用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兒。”
完顏仁同劉貴妃向來心領神會，看到她這般，就曉得其中終究還是有隱情，又想起父皇說的話，咬了咬牙，沒有再繼續這個事兒。
隻是暗暗心想，這個事情，其中是還隱藏了什麼蹊蹺。
否則，以母妃的性子，不會如此的，而且剛剛父皇的態度……
當下笑了笑，“母妃，秦嬤嬤好歹是陪你大半輩子的人，如今身子骨不中用了，可有妥善安置？若是沒有，不如讓兒臣來安排？”
劉貴妃點了點頭，聽到完顏仁這句話心裏不禁五味雜陳，自己何嚐不想要把她好生安置，奈何……
“放心罷，她安置在京師南郊的一處院子裏呢，那兒沒有什麼鬧心事兒，挺好的。”看著完顏仁的略帶擔憂的樣子，劉貴妃嗤笑一聲，“仁兒，你待—嬤嬤一個老仆如此上心，母妃可不樂意了啊。”
“母妃說的什麼話兒。”完顏仁搖了搖頭，連忙哄道:“母妃自然是兒臣心裏最重要的人，兒臣隻是覺得，秦嬤嬤畢竟跟在母妃身邊這麼久，總歸還是盡心盡力的。”
“嗯。”劉貴妃滿意一笑，彎了眼角，“母妃明白你的心思，母妃如何會不明白呢？”
自己的這個兒子，什麼時候不是把自己的事兒想在前頭呢？
隻是……
“仁兒，燕兒的肚子，最近可有動靜？”想到自己的計劃，劉貴妃扭頭問道。
完顏仁一僵，垂下了眸子，搖了搖頭。
“仁兒，你可怪母妃？”劉貴妃知道自己當初因為想把母族的勢力給嫁過來，從而讓劉燕嫁給了完顏仁有些自私，但是劉燕是自己親自挑選的，讓她嫁給兒子，也不是全部因為謀算。
“母妃說的這是什麼話？”完顏仁搖了搖頭，安慰道“燕兒天真爛漫，待兒臣也是極好的，兒臣歡喜還來不及呢。”
“可是母妃，終究是沒有給你把外戚拉大，原本母妃想要把劉家扶持起來，奈何不是一些眼高手低，就是有勇無謀的人，真正用得上的，卻是寥寥無幾。”劉貴妃卻不管完顏仁說了什麼，自顧自的說道。
“母妃，你說什麼呢？”搖了搖頭，完顏仁皺了皺眉頭，“兒臣就算是沒有他們的幫扶，也是能夠憑借自己的本事一馬平川的，母妃可要對兒臣有信心才是。”
他可是父皇最愛的兒子，又是長子，更何況，前一陣子，牡丹盛會，他還大放光彩了呢。
“仁兒，我的好孩子，於你，母妃自然是放心的。”劉貴妃眸子一眯，將完顏仁擁進懷裏，拍了拍他的背脊，聲音裏滿是慈愛。
隻是，那上揚的嘴角，此刻卻滿是死寂與慘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