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完顏仁可不管他身後又何人撐腰,惹著了他,便讓他見識到什麼叫做天子,什麼叫做朝臣!
縱使你身份再高,也高不過他們這些皇親國戚,更別說是他這個身份尊貴,備受父皇寵愛的大皇子!
夜裏的火光輕飄飄的搖晃著,如同碎了下來,瀉進窗子裏頭的月光,莫名的惹人憐愛。
“殿下,這般晚了,何不早些歇著?”一道溫柔的聲音隨著推門聲進來,那月光似乎都舍不得打破這份暖意,無端的柔和了三分。
右手執著手裏的畫筆,左手微微附在身後,站在書案前頭的男子聽到這個聲音後,輕輕的抬了頭。
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男子微微一笑,溫潤的麵容平靜得就如同那被春風拂過的深潭水。
“莘兒,你且來,且看看我畫得這幅畫如何?”朝那女子招了招手,完顏蕭的目光也帶上幾分笑。
門口的念莘看著那個撒下一片白色光影的人,眼裏竟是不由有了幾分濕意。
若是老天願意,她念莘寧可折上半世的壽命,去換她眼前這個男子一個健全的身子,免去這日日病痛之苦。
隻可惜,上天終究是不讓她如願。
有時候,看著這個男子,她又覺得,若是不有這種身份,或許他也能夠活的輕鬆些。
在她的眼裏,他就是一個普通而平凡的男子,卻也是個有才情的男人。
嘴角露出一個溫潤的笑容,念莘端著手裏的東西一步一步走近那個嘴角含著笑意的男子。
“殿下今日個又畫了什麼得意之作,倒是讓莘兒有些不敢去瞧了。”輕聲一笑,掩去自個兒心裏的苦澀,念莘眨了眨眼道。
聽到眼前佳人這般問道,原本還大大方方做出邀請狀的男子突然揚了揚眉,纖細的眉如同被風吹了一下,從水麵一蕩而過,帶起兩分水波。
念莘被男子突如其來的表情給驚愕了一下,步子微微一頓,接著便有些哭笑不得了。
“殿下這是作甚?”有些無力的看著那個突然擋在自個兒身前的身影,念莘無奈的笑了。
隻是那笑裏,更多的卻是心照不宣的寵溺。
“莘兒,今日個你猜猜裏頭我畫了什麼。”勾了勾唇角,難得的,完顏蕭還起了玩樂的心思。
這樣的男人,是念莘從未見過的,當下心神一動,正想說什麼時,卻也突然眨了眨眼。
“殿下這是要莘兒猜什麼?”輕柔的聲音,帶著十足的笑意。
“自然是猜畫中物。”撇了撇嘴,完顏蕭無奈道。
他的莘兒今日個怎的沒有往日裏的聰明伶俐了?
嗯,雖說還是那般溫柔。
“行,殿下想莘兒猜,莘兒猜便是,那殿下也要答應莘兒一件事兒。”後退一步,念莘用身體擋住了某樣東西。
“罷,我今日個高興,你說。”哼了一聲,完顏蕭揮了揮袖袍,頗為大氣。
“當真?”念莘再度問了一次,眼裏狡黠的目光如同一團躥動的火苗,莫名就讓人感覺到不安起來。
不知想到了什麼,男子完本還滿含笑容的臉色瞬間垮了下來,“不了,今兒個不猜了罷,你定然又是要我喝藥了。”
說完,還搖了搖頭,眼裏的光亮也消失不見,轉身就要朝那書案後頭走去。
念莘心裏一痛,這個樣子的男人,像是一把冰刀直接插進了自個兒的心裏,不僅僅是疼,還讓她一點一點的冷了下來。
一把攥住完顏蕭的衣袖,白色的錦布在火光下帶起一道亮色光,灼傷了念莘的眼。
眸子突然有些發痛,似乎什麼東西就要從裏頭掉出來,強忍住心裏的苦澀,念莘看著男子的背影輕輕地開口。
“殿下,若是莘兒能夠猜出殿下畫中物是何樣東西,殿下可願用了今日這碗藥?”小心翼翼的聲音,在這個屋裏裏卻是如同寺廟裏頭的銅鍾,清晰的響起。
那背對著女子的身影微微一顫,完顏蕭閉上了眸子。
他能夠察覺到身後女子壓抑的情緒,他也曉得她這是為了自個兒的身子好。
隻是,他的身子,他是曉得的,從娘胎裏帶出來的病痛,又豈是這一碗又一碗苦澀得不能夠再苦澀的湯藥能夠緩和得了的?
再如何做,隻怕也是徒勞無功罷?
隻是……
緊緊的攥了攥袖袍下頭的手指,半晌,完顏蕭才再度轉過了身子。
“莘兒,若是你猜出來了,今夜這藥,我便用了,若是你猜不出來,我便七日不用這藥,可好?”說完,男子還無賴的搖了搖頭,“你曉得的,我怕苦,你卻偏生日日要給我這些東西。”
忍住就要奪眶而出的淚,念莘定定地看了這個男子幾眼,兩道目光直接對上,卻發覺那道目光中除了自個兒的身影,再也無其他。
點了點頭,念莘無聲的應下。
這個看似孱弱的男子,卻也是直接占據了她念莘的整顆心啊。
她不怕自個兒得不到他的心,她心裏有他便夠了。
她的心就這般大,除了他,她誰也放不下,包括她自己。
所以,殿下,你便是不愛莘兒,也是沒有幹係的。
隻是啊,殿下,即是你讓莘兒在你眼裏看到了自己的身影,為何你不能夠讓莘兒放心一些呢?
噗嗤一聲笑,念莘搖了搖頭,“殿下,若是被人曉得堂堂二皇子,卻是個怕苦之人……”
話還沒有說完,卻又住嘴,因為她從男子的眼裏看到了最深的無奈。
無可奈何。
是她忘記了,這個男子,最無可奈何的便是自己的身份。
沒有接著說下去,念莘用換了一個聲調的話繼續道:“殿下,你可曉得。良藥苦口利於病。”
“嘁,莘兒莫非還要做一回夫子來考我學問不成?我還曉得下頭一句叫做忠言逆耳利於行。”撇了撇嘴,完顏蕭突然笑了一聲,伸手將眼前女子的方才進來時被夜風吹亂的發絲別在耳後。
“殿下即是曉得,何苦又不願呢?”仿若是較上了勁,今夜的念莘對於此事格外的執著。
完顏蕭的手從那吹彈可破的白淨肌膚上滑下,搖了搖頭,眨了眨眼,“莘兒,這世上可沒有女夫子,莫非你想要做第一個?”
無奈的笑了,念莘搖了搖頭,“莘兒要做甚的女夫子。”但片刻後,又轉了話鋒,“若是能夠當殿下的夫子,卻也無不可。”
“嘁,莘兒倒是一點兒也不矜持。”點了一下那近在咫尺的鼻頭,完顏仁也跟著笑了起來。
這個高貴的男子,在她的麵前,從來不會擺出皇子的架子,卻是讓她把他當做了最最尊貴的人。
搖了搖頭,念莘的眼裏閃過一縷深邃,在你的麵前,我如何能夠矜持得了?
若是我矜持了,又如何能夠勸得動你?
“殿下,莫要再打趣莘兒了,即是盟約已經達成,可願讓莘兒來猜猜殿下今日所畫得是何物?”素手輕輕扯了扯完顏蕭的袖袍。
“盟約?”眉頭一挑,完顏蕭反應過來後不禁拍了拍自個兒額頭,“罷了,又落進你這小妮子的陷阱裏頭了,不過啊……我今日就賭你猜不出來。”
哼了一聲,完顏蕭眼裏滿是自信。
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念莘笑而不語,看得完顏蕭又是一片霧水。
殿下,莘兒定然會猜出來的,隻因為,於殿下而言,隻是猜一次畫的機會,於莘兒而言,卻是能夠多與殿下在一起的機會。
用你的命下賭注,殿下,莘兒,輸不起。
嘴角勾了勾,眉目清秀而溫暖的女子一點一點的抬起頭,水眸直接對上那雙落在自個兒身上的目光。
“殿下,若是莘兒不曾猜錯,殿下今日畫的,便是屋外頭的那幾株鳶尾罷?”從男子身上移開目光,念莘抬手指了指窗子外頭的一處。
在夜色下,女子纖纖玉指所指之處看不分明,借著朦朧月色,卻又有什麼東西隨著夜風的搖擺,一晃一蕩。
那是你最愛的鳶尾,即便是還要一段時日才開花,你卻也愛的如癡如醉。
你今日望了那處這般久,我怎的可能不曉得?
你貪戀鳶尾隨風擺動時如同蝶般的美妙,卻不曉得我怕你真的如同那蝶一般,隨風而去了。
莫名的打了一個寒戰,念莘看了眼男子身上穿的衣裳,搖了搖頭,徑直走過去合上了那還半開的窗。
看了看窗外,念莘借著關窗子悄然抹了抹眼角的一絲晶瑩,殿下依舊如此的不愛惜自個兒的身子,她到底該如何是好?
“倒是被你猜中了,罷了,今日個湯藥,我飲了便是。”哼了一聲,男子聲音帶著三分不滿道。
但若是熟悉他的人,定然會曉得他三分不滿裏頭,卻是有五分笑意。
聽到身後傳來男子苦悶的喟歎,接著便是藥碗擱下的聲音,念莘笑著轉過了頭,卻不走過去。
“殿下若是一早便如此,該有多好?”語氣似氣非氣,似嗔非嗔。
哼了一聲,完顏蕭並不說話,有些纖瘦的手指撚了一顆放在旁邊玉碟裏頭的青梅子塞進嘴裏。
誰也沒有看到,在男子轉眸之間,露出的那絲無奈帶著滿足的笑意。
傻丫頭,你今日在那邊的亭子裏看了這兒這般久,我又如何能夠察覺不到呢?
隻是苦了你,跟著我這麼一個惡疾纏身之人,還要受著一些人的刁難,忍受著她們的嘲諷。
念莘,在她們眼裏,並非是良家女子,甚至她們都低看她,但也隻有她能夠懂自個兒罷。
勾了勾手,完顏蕭的身子微微撤開了一些,“莘兒,過來,你同我說說,你是如何猜到我今日會畫鳶尾的?”
一副精妙的工筆一點一點的出現在念莘的視野之中,上頭飛揚的紫色花瓣兒,如同翩翩起舞的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