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七看著陛下同娘娘之間的感覺,自然是曉得接下來要發生什麼,當下不由再次看了眼皇後寧解語。
隻這麼一瞬間,蘇七突然覺得自個兒並未在在後宮中去做什麼事兒,當真是最明智的決定。
方才在禦書房裏頭,陛下同他說的那些話兒,不論是有心還是無意,多多少少他都是聽出了一些別的味道來的。
陛下要為四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選妃這事定然是鐵定的,他更不會以為,陛下的那句“葉家女”會是無心之為。
隻是,這個葉家女,可就要好生琢磨了,陛下是要把葉家女歸於皇室?這個皇室中,便隻有四皇子,二皇子未有妃。
葉家女是要給四皇子殿下,那他心裏頭,便能夠肯定了陛下的心思。
但也還有一件事兒是蘇七不明白的,那就是……那件事兒,陛下莫非忘了不成?
一雙精明的眸子閃了一下,恰巧對上於嬤嬤朝自個兒看過來的目光,蘇七愣了一下,繼而淡然的轉開。
這個老嫗,著實也不是一個容易對付的角色。
看著那繡得栩栩如生的牡丹蝶舞,完顏朝遠不動聲色的一笑,“今日,可是傲兒進宮來了?”
聽到這句話,寧解語身子頓時一寒,一股子冷意瞬間從腳底往上躥出,讓她的心都涼了半截。
這種感覺,比之方才她在這裏頭等著眼前這個人都還要苦。
自個兒在宮裏頭做的任何事兒,都逃不開他的眼睛麼?他這又是,要告知自個兒什麼?
原本還以為方才眼裏的那道讓她心悸的感覺能夠多溫存一會兒,隻卻是,到頭來,終究是枉然。
眯了眯眸子,寧解語抬了眸子,嘴角露出一絲溫婉的笑容,“回陛下的話,今日個臣妾身子有些不適,本也沒什麼大礙,許是四皇子側妃今日聽了後,回去說了什麼,弄得四皇子心下擔憂,巴巴的還過來了。”
他心裏頭想的,她永遠都不曉得,她想要的,他也未必能夠給。
完顏朝遠手指一動,點在那個栩栩如生的蝴蝶上頭,突然感慨了一聲,“這蝶舞的,卻是比這花更嬌了。”
若有若無的歎氣聲,讓身邊之人頓時沉默了下來。
寧解語垂下眸子,目光也落在了那個上頭,陛下這是何意?
是說,這蝶過於歡騰,搶了花的風頭。
還是說,該沉寂的,就該沉寂著?
目光在鳳儀宮裏看了一瞬,完顏朝遠輕笑了一聲,拍了拍寧解語的手,“皇後這是怎的了?莫非身子還是不適?”
“無,無事了。”不知怎的,寧解語覺得今夜的陛下很是反常,不隻是讓她摸不清他的心緒,更加有了一絲惶恐。
“傲兒同他的側妃,倒都是個孝順的,他們如此,你該高興才是。”嘴角露出一絲笑,完顏朝遠點了點頭,似乎是頗為滿意。
寧解語有一絲詫異,陛下這是……沒有追究傲兒突然來了的事兒?
若是不追究,為何方才又有此一問呢,心裏頭如同一團亂麻一般,她還以為,陛下察覺到了什麼……
“她們如此,臣妾自然是有福了。”點了點頭,寧解語順著完顏朝遠的話接著道,目光落在下頭朝她使眼色的老嬤嬤身上,“於嬤嬤,將本宮給陛下方才燉的安神湯給盛上來罷,估摸著也涼得差不多了。”
“哦?皇後還給朕準備好了安神湯,即是如此,朕今夜定然能夠酣睡了。”完顏朝遠的望著這個女子,話說得溫柔體貼。
隻是在女人看不到的地方,眸子裏的笑意分明達不到深處。
“對了,今日聽說著劉貴妃身子也有些不適,你可曉得是怎麼一回事?仁兒倒是也在今日個進了一趟宮,去瞧了他的母妃,說起來,他們兩兄弟倒都讓朕欣慰得很。”安神湯用了一半後,完顏朝遠突然開口,隨意道。
寧解語的手一顫,好在那銀匙上的湯未怎麼灑出來,“劉貴妃身子骨隻怕是受了風寒,倒是沒什麼大礙,臣妾問過了太醫,說是好生休養幾日便好了。”
縱使心裏頭再如何不甘心,她也不敢將其表露出來,皇後這副名頭,倒真真是讓她有了如此好的“涵養”。
“嗯,後宮之事,你便多多操心了。”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完顏朝遠眸子眯了眯。
別人不曉得什麼事兒,蘇七這下子,心裏突然恍然大悟了一般。
方才他還以為陛下其實是最中意四皇子殿下的,倒了現下,他心裏反而有了幾分不然。
腦子也被自個兒的心裏頭想法弄得懵,陛下他其實,心裏頭也未曾想好讓哪個皇子入主東宮罷?
隻是這裏頭的皇子,他大致是能夠曉得了,陛下終究還是肯定了大皇子同四皇子啊。
可這法子,似乎有些血腥了……
若真的將這風聲放出去,等著兩位皇子的,又豈止隻是你爭我奪?
當真是最是無情帝王家。
蘇七心裏頭明白,臉色卻是沒有變,隻是看著上頭那道坐在陛下身邊的女子,卻是在心裏頭多了幾絲悲戚。
想必,現下心裏頭最不安的,還是要屬於上頭這位罷?
但轉頭一想,陛下的手法,他也是能夠明了的,陛下這是,不想讓那一位,走他往日裏那些路。
與其是懵懵懂懂,麵對突如其來的危機,不如步步為營,老謀深算。
再想到陛下心裏頭一直想的事,蘇七更加了然了幾分,那件事兒,若是手段不夠狠厲之人,還真不見得敢於下手。
即便是下手,也不見得能夠成事,如此一想,蘇七竟是覺得陛下如此作為,竟是也是無可奈何而為之。
於嬤嬤身子站在下頭,目光卻隱隱地朝著上頭,心裏頭也帶了幾絲焦急,這怎麼的方才還好好的,當下又有些讓她覺得不對勁兒了啊。
當下朝皇後再度使了一個眼色,不論陛下現下說什麼,娘娘可要應下才是。
好在寧解語葉也並非是死心眼的人,聽到完顏朝遠如此說,乖順道:“是,臣妾自當如此。”
“嗯,有你在,朕也放心不少。”說著,完顏朝遠拉了寧解語的手,笑了笑,眼裏閃過一絲兩人皆是能夠明了的神色。
於嬤嬤同蘇七都是明白事理之人,看到陛下的動作,哪裏不曉得接下來的事兒是什麼。
兩人當下起身囑咐宮裏頭之人將裏頭布置好,放下了帳子,再輕聲退將出去。
完顏朝遠攜了寧解語進去後,自然又是一番春宵帳暖,他們做下人的又怎麼會在那兒沒有一點兒眼色呢。
兩人退出去後,蘇七朝於嬤嬤笑了笑,滿是褶子的臉上瞬間又多了幾道痕跡,點了點頭。
於嬤嬤心裏莫名的愣怔了一下,身子也頓時冷了幾分,不知為何,她竟是有一種被這個蘇公公看透了感覺。
隻是一想,於嬤嬤又釋然了,好歹她也是在皇後娘娘身邊待了這般久的老人。
他蘇公公在陛下身邊是紅人,自個兒在這個後宮,不也是皇後娘娘的紅人老人麼。
本就沒有做什麼事兒出來,他蘇七又怎的能夠拿捏得了她?
當下,於嬤嬤竟是順著蘇七的笑,也點了點頭,若是在外頭之人看來,還以為兩人是多年相識之友了。
倒真是,在宮裏待久了,不隻是主子們心裏藏事兒,奴才們,也是綿裏藏針,笑裏藏刀了。
隻是,有些事兒,還是於嬤嬤琢磨過深了,蘇七方才投過去的眼神,隻因為曉得了一些事兒,再加之方才她在陛下跟前弄出來的那一出,讓他有些“敬佩”罷了。
這才下意識的多看了幾眼。
若是他曉得自個兒方才的舉動,到了這個於嬤嬤心裏又有了另一番計較,指不得就腸子都悔青了。
但是,沉下心來,於嬤嬤又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了,不知是她的錯覺,還是眼神不好,為何她竟是有一種,方才蘇七看娘娘的眼神同以往有些許不同了?
罷了,還是莫要多琢磨了,如今到了這個地步,娘娘哪裏還得空去聽她說這般芝麻大點的事兒啊。
隻期盼陛下能夠多念念皇後娘娘的好,在那件事兒上,也能夠多想想四皇子殿下。
否則,今後皇後娘娘還真的不曉得該如何是好了,那個劉貴妃……
想起陛下方才竟是在娘娘麵前都直接提起那個女人,一縷幽色從於嬤嬤的眼角處劃了出去。
若是隻有她,定然是鬥不過皇後娘娘的,隻要……隻要大皇子殿下不能夠榮登大寶之位。
畢竟,到了宮裏這般久,見多了這種模樣的美人兒,年老色衰,是沒有誰能夠逃得掉的。
她劉貴妃,以色侍君,終究是不能夠長久不是?
於嬤嬤這邊想著,另一邊的暖玉宮中,劉貴妃聽到身旁的大宮女在自個兒耳邊說的,嗤笑了一聲。
片刻後眨了眨眼,目光重新回到了銅鏡裏,嘴角再度揚起,仿若春日裏的牡丹。
不就是去了鳳儀宮麼?那就能夠如何,可莫要忘了,今日個不正好是初一麼?本身就是規矩使然。
待得頭上最後一根金釵被身後的宮女取下,劉貴妃緩緩起身,一身粉色的衣裙在地上迤邐開來,如同散了滿地的荷花瓣。
次日,二月二,年初的龍抬頭之日,也正是一年一次的眾卿朝堂舉薦之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