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窮途末路

第278章窮途末路

“咚咚咚”月下門扉清扣了三聲,聲音極輕,卻足以將本就警覺的人喚醒。

方瑾澤驀地睜開眼,壓低了聲音問到:“成了嗎?”

“成了,請您過去。”那聲音極為熟悉,卻又讓人覺得一時想不起來是誰。

如果那聲音再尖細一些,陰柔一些,疏離一些,那麼經常出入宮闈的人便能立刻聽出,這是皇上身邊最信任和得力的太監,他手中握著的權力,未必比一支軍隊要小。

皇家內亂,皇上差貼身太監去請厲王,想來也沒有什麼不妥,隻是這兩人分明才像是一對主仆,而那端坐在聖名殿中,日日差使他的人,不過是他們棋局中的一環而已。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方瑾澤手中握著的籌碼,遠比他們想象的,要多的多。

“知道了。”方瑾澤輕輕吐了一口氣,雖然是意料之中,但如今太子真的已經窮途末路,一塊巨大的絆腳石沒了,心中難免會覺得有些許輕鬆。

畢竟兄弟一場,他怎麼能不去為兄長求情呢?

要不是這個好兄長,他也不會在幾次死裏逃生中學得生存之道,不會借機站在太子的陰影之中,把自己的光芒擋住,然後把利刃都指向他。

方瑾天,心狠手辣無人能比,計謀手段卻平平。

生性張狂,自私自利,這樣的人,怎麼配做一國之君?

是該去親手結束這一切了。

他低眼看懷中不知何時已經熟睡過去的沈月儀,不由得輕笑起來,明明是她自己鬧著要看熱鬧,如今卻睡得正香。

像一隻小貓一般蜷縮在他的懷裏,溫順而柔軟,讓他的心口一陣一陣發燙。

從前他不懂兒女情長,認為那是不學無術的紈絝公子才會沉迷貪戀的東西。

可是如今他好像真真切切地懂了,什麼叫做溫香軟玉,十丈紅塵。

沈月儀睡得迷糊,恍惚間感覺有人在捏她的臉,她下意識地伸手打開,那人卻不依不饒,卷土重來,如此幾個回合之後,她也再沒了睡意。

她撒嬌似地輕哼一聲,睜開惺忪的睡眼,便看見罪魁禍首正支著身子得意洋洋地看著她。

真是無聊!

沈月儀懶懶地翻了一個身:“平白擾人好覺,無聊至極!”

“哦……”方瑾澤故作正經地說:“那我一個人去看戲了,你繼續睡吧。”

說罷便下了床,開始穿衣。

沈月儀半夢半醒,一時沒明白方瑾澤說的是什麼意思:“看戲……看什麼戲?”

“太子果然來了?”沈月儀突然反應過來,一個激靈人就清醒了,差點從床上跳起來:“怎麼樣?什麼時候來的?你怎麼不叫我?哎呀!”

方瑾澤順手將外衫遞給她,又無比自然地蹲下幫沈月儀穿起了鞋:“剛剛才來通傳的,估計是剛來,還沒來得及審,便急忙將我叫過去。”

沈月儀興衝衝地拉著方瑾澤就要往門外衝:“快走快走!等下趕不上看戲了!”

方瑾澤也由她拽著,出言提點到:“靖國的太子,我們的好兄長,竟然做出這種令人發指的醜事,我們難道不應該為他辯解一下,替他求求情嗎?”

沈月儀腳步驀然止住,狡黠地看了一眼方瑾澤,演戲嘛,她最在行了。

午夜時分,寒鴉滿天。

寶通寺大殿之內燈火輝煌,所有僧人都集結於此,靜默地在心中頌著佛經。

所有人都不敢發出聲音,等待著一場巨大變故的來臨。

來晚了的小沙彌悄悄穿過人群,來到年老的住持身邊,低聲道:“普惠師祖沒有在屋內,慎知說他早些時候出寺去了。”

住持轉動佛珠的手指一滯:“可有說去了哪裏?”

“說……說是……”小沙彌臉憋得通紅,就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快說!”住持沉聲命令道。

那小沙彌隻好心一橫,說:“慎知說師祖又去翠玉庵了……”

“阿彌陀佛,罪過罪過。”住持的臉色變了變,在神佛麵前,怎麼能說出這樣的事情。

這普惠大師平時裏放浪形骸慣了,奈何寺中眾人也沒有人敢管他,便隻得對外宣稱他雲遊四方去了。

如今天家發生這麼駭人聽聞的事情,還偏偏就發生在寶通寺內,天子無情,若是發了怒,牽連寺中眾人,該如何是好?

雖說出家之人無欲無求,早就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可是這寶通寺綿延了數百年,當初師父把寶通寺交給他,圓寂之前還叮囑他一定要照顧好師兄弟們。

他雖為住持,可他心裏清楚,論修行,論慧根,他都遠遠不及普惠大師。當初師父選定他來繼承衣缽,是因為普惠大師不願受寺中俗事紛擾,而他性子沉靜,雖然悟性不高,卻一心向佛,從無半點雜念。

幾十年來,寶通寺內都一直沒有什麼大事發生,他時時牢記師父的遺命,從不敢懈怠,也得了一個得道高僧的名號。

可是如今大難當前,唯一有妙計化解危機的人,還隻有普惠大師。

他不在寺中……

罷了……

老主持長歎一口氣。

我佛慈悲。

銀盔泛寒的禦林軍也整齊地立在一旁,腰間的劍鞘在不住叫囂。

今晚過後,這些劍鋒之上,又要染上多少鮮血?

神情肅穆的皇帝端坐在中央,背後是一尊巨大的金佛像。

這佛像是當年他剛剛登基之時,為了祈求神明保佑,特意命工匠打造的純金大佛。

不僅耗時日久,花費的金銀更是不計其數。

大佛落成之日,金碧輝煌,仿佛佛光映照了整個大殿,夜晚不需掌燈,也能亮如白晝。

前來觀瞻之人不計其數,寶通寺也因此香火鼎盛,長久不衰。

隻是許多年過去了,再精致的東西也經不起歲月的洗刷。

大佛金身已經出現脫落,光澤不再,如今要靠每夜幾百盞燭火,才能延續這個虛幻的神話。

大佛之前的那個人,雖然已經盡力挺直腰身,保持著他一慣威嚴逼人的形象,但眉目之間已經難掩疲態。

就算他日夜進補,相信江湖術士,在宮中大肆煉丹。就算他曾經因為一個宮女看見他的一根白發,便將她割了舌頭賜死。

他還是不得不承認,他已經老了。

而他的處境,卻愈發艱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