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開始唱禮的時候,安如霜才被人蓋上了蓋頭,她雙腳發軟,是被人扶著出的門,至於跑,那便更是個奢望了。
屋門外頭,是整整齊齊的迎親隊伍,後頭打鑼打鼓,牽著彩旗,前頭便是花轎,花轎外頭是一副紅水晶石珠簾,寬大的轎門是沉重的紅紗,地麵上則是鋪滿了長長的紅毯。
雖是在府中出嫁,張良做的,也是一樣不少,或許比真正的出嫁更甚之,一旁的丫頭俱是滿眼豔羨地看著安如霜。
但沒有人看到這位新嫁娘如今眉頭緊皺,兩旁的丫鬟扶著腳步虛浮的安如霜上了花轎。
花轎裏麵也鋪了細軟的墊子,足以顯示著張良著實是用心。
但安如霜卻是實在想不明白,他們不過相識幾日,他為何這般執著要與自己成親?
而且,在知道她如今身體異樣的狀況下……
花轎很慢,伴隨著鑼鼓聲晃悠悠行著,如此走到前頭的大廳,竟是走了整整半個時辰。
外頭眾人早早便翹首以盼。
安如霜被人七手八腳的扶起來,她腳下一軟,隻能看見身旁的紅袍,還有腰間的大手一緊,張良扶住了她。
“她身子不好……”
安如霜聽見他的解釋聲,不由心中忿忿,她倒是很想狠狠摔自己一腳,看看這張良臉上會有什麼表情。
隻是,想來既然能使出這般手段逼迫自己成親的,也不會有多少的廉恥心。
她被張良扶著,不知過了多久,便聽到一個粗嘎的聲音喊了一聲:“吉時已到!”
有人長長喊著:“一拜天地——一鞠躬,敬蒼天,佳偶天成!二鞠躬,敬黃土,喜結連理!三鞠躬,敬天地,地久天長……”
安如霜僵著身子,神思模糊,張良扶著她,手中微微用力,她便好似一個木偶,跟隨者他的動作,無能為力。
到了此時,她心中竟是升起些許認命的悲哀。
“二拜高堂!”
“一鞠躬,敬老夫人,骨肉情,情深若海;二鞠躬,謝老夫人,養育恩,恩重如山;三鞠躬,祝老夫人,享天倫,長壽百年……”
安如霜急促喘息著,她狠狠地咬著下唇,想要讓自己意識清晰,但不論怎樣的努力,卻好似都是徒勞一般。
而那人高聲的唱腔,卻幾乎成為安如霜的夢魘。
“夫妻對拜!”
“一鞠躬,佳偶天成,百年好合……”
張良的聲音卻在她耳邊緩緩響起來,帶著微微的笑意:“霜兒,待這最後一拜,你便永生永世,是我娘子了。”
安如霜簡直想紮自己一刀,這樣倒是能讓她解脫。
或許是她強烈的期盼終於被人感覺到,她聽到一個十分平和的聲音。
“施主,此婚不可成。”
這聲音淡淡的,就好像在說——今天的水有點涼一般。
聲音之中沒有任何的情緒。
張良扶著安如霜緩緩轉過身來,他緊緊抓住安如霜的手,看著那人笑了起來:“我二人恩愛,怎的便不能成婚?我知曉方丈未曾成過婚,心中著實遺憾,卻也不能破壞我與霜兒的婚禮。”
安如霜狠狠的甩開他的手,但她動作太小,便好似同他撒嬌一般。
張良更是笑了起來:“娘子莫氣,我相信方丈定是能理解的。”
那個淡淡的聲音又道:“此,有違天道,故,不可成婚。”
這樣說著,他忽而看向安如霜,便是那蓋頭未曾揭起,安如霜也瞬時感覺到了那一束目光。
“安姑娘,久違。”
安如霜張了張口,卻未曾說出話來。
這個聲音,她極為陌生,但奇怪的是,陌生之中卻帶著幾分說不出的熟悉感。
有個名字在她腦中反複穿梭著,她赫然靈台清明,張口道:“無塵!”
這名字喊出來,她卻微微一怔——她根本不知道這個人。
那身披袈裟的僧人便微微一笑:“正是貧僧。”
無塵身披一席赤紅袈裟,倒是與這殷紅的張府交相輝映,他一雙細長的眼眸其中沒有半點波瀾,麵目說不上好看與否,卻透著一股漠然,好似這天地間的事都與他無關。
眾人都忐忑地看著他,畢竟在此處,僧人還是為人崇敬的,沒有人膽敢衝撞。
而張良的麵色愈發難看起來,一張儒雅俊秀的臉漸漸帶了幾分猙獰,他看著麵前的無塵,低聲道:“這處沒有妖,沒有魔,我們能成婚,你管不得此事!”
他不想將安如霜的事說出來,這是他最後的底牌,若是這個丫頭肯安安心心地嫁與他,他也隻想同她一起,過安寧的日子。
無塵看著他,緩緩歎息一聲:“施主,執念即是妖,亦是魔。”
他站在那處,像一棵樹一般,安安穩穩。
但張良渾身都開始顫抖起來,他大聲道:“她是我的,你別想將她帶走!”
他想起奶奶說的話,她的警告都在耳中盤旋,但他能如何,或許這個女人才是妖魔,他被她迷了眼,滿眼滿心便隻能看見這一個人。
無塵緩緩道:“這由不得貧僧,且要看安姑娘的心意。”
“我不想留下!”
安如霜赫然甩開他的手,張良猝不及防竟當真被她甩開,而安如霜身子一歪,便往一旁跌去,飲下麻沸散之後,她還不怎的能控製自己的身體。
有人在一旁忽然接住了她,冷冰冰的手扶著她的手臂,安如霜不由微微一抖,卻並未在意,緊接著便問無塵:“我要怎樣回去?”
這是她心中最記掛的事情,她不可能拋棄家人,留在這種地方。
無塵抬眸看向那個接住安如霜的男人,他戴著青銅麵具,是一副凶惡的睚眥麵孔,隻一雙眼睛,暗沉沉的,看不清情緒。
“既恩怨兩清,你可隨時離去。”
無塵緩緩說著。
睚眥麵具的男子卻是垂首看向懷中的女子,他極為熟悉她。
但多日未見,他在四處尋她,她卻穿上了嫁衣,站在了另一個男人身旁。
他抓住這鴛鴦戲水的紅蓋頭,赫然便將它掀開。
蓋頭下麵是一個穿著嫁衣的,嬌小的女子,也是他最熟悉的一個女子。
她麵容清秀,明眸之中帶著微微的驚訝看向這人。
恩怨兩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