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人嗬嗬笑了兩聲，一雙渾濁的眼睛盯著安如霜，嘴裏說著：“好看……好看……”
不知說的是這鐲子，還是麵前的少女。
張良便在一旁低聲道：“等出去再說。”
安如霜瞪了他一眼，這人倒當真個和稀泥的主，她怎的就不明不白的戴上了老太太給孫媳的見麵禮？
隻不過，看著這個老人，安如霜也隻得歎息一聲，伸手握住那老人的手，看似親昵的樣子，但手指卻探在了老人的脈搏之上。
過了半晌，安如霜衝著張良點點頭，張良心中會意，便道：“那奶奶休息吧，我們明日再來看你。”
老人抓著安如霜的手不放開，安如霜歎息一聲，臉上也堆著笑容道：“奶奶今日好好休息，待您病好了，我帶您出去玩兒。”
她語氣歡快，是屬於少女的活潑，令老人一聽，便心生喜歡，連連點頭：“休息，休息……我等著……”
張良便拉起她的手，安如霜全身都僵著，同手同腳地才算是出了這個屋。
剛出門，她便快速甩開了張良。
“今天我給你開方子，五百兩切記給我準備好，後日老太太應該就能用飯了，到那時我就走。”
她將話一口氣說完，半點不帶停頓的。
聽得那張良麵上都不由帶了幾分笑意，而後他搖搖頭道：“你現在不能走。”
安如霜心中升起些許緊張，連聲道：“我是個大夫，隻要老太太好了，我為何不能走？”
張良伸手便指了指她的手腕，眉頭微挑道：“這位大夫，你手上還戴著我們家傳的玉鐲呢！”
安如霜伸手便要將那鐲子拔下來，但不知為何，越是往下拽，這鐲子好似便鎖的更緊一些，她弄得滿頭汗水也沒能將這鐲子擼下來，不由一臉氣餒的看著這鐲子。
那老太太不會真的施了什麼妖法吧？不然，她怎麼輕輕鬆鬆就戴在了自己手上，還是死也拽不下來的。
張良笑吟吟地看著她，仿佛她做了多麼好笑的事兒。
“若你信我的話，這幾日I你便暫且先戴著，隻當是哄一哄我奶奶，她開心了，自然也好的快，到時莫說是五百兩，便是五千兩，我都可以給你。”
與奶奶相比，這些錢財在張良心中從來不算什麼。
五千兩？
安如霜這時心中倒是當真認真起來了，若是有了五千兩，她可以雇傭一個最快的車隊前往盛都，若是快馬加鞭不眠不休，約莫三五日的功夫便能到了。
說不得還能剩下大半銀兩，那銀兩便可用於百味齋的建立。
倒當真是兩全其美的事情。
隻不過這個人開始看著還算可信，再看，便同那朱澤言愈發相似了，令她心中不由警惕幾分。
“若是我信不過你呢？”
她斜睨著張良，沉聲問道。
張良被她的坦誠逗笑了，他微微低首笑著，一雙明眸卻閃著幾分堅定：“那麼……我們便立一份契約吧，上頭有我的私章，你自可以放心。”
安如霜翹起唇角：“成交！”
此時天色漸暗，安如霜看了一眼天，而後便去開了方子，手上忽然多出來的玉鐲，讓她頗為不適，不過這幾日也隻能如此了。
想到三日後便能拿到五千兩，她唇角便泛起了放鬆的笑容。
爹，娘，大哥，我快要回來了。
而與此同時，安府的馬車在奔波數日之後，也已然在這個日暮沉沉之時，到達了五壇山。
在五壇山下，便被一個身穿僧袍的小和尚擋住了：“施主，這處不能再行車了，請徒步上山。”
那車中便探出了一隻手，穿著青衫的婦人緩緩行出，她眉眼細致，卻眼眶微紅，一雙眼睛看到這寺廟，才好似瞬間活了一般，她嘴裏喚著：“墨竹，紅玉，咱們到了。”
裏頭又有人走出來，是一個穿著鵝黃衣裳的女子，一雙大眼睛看起來很是嬌俏，但也頗為憔悴，她赫然跳到地上，嘴裏說著：“墨竹姐姐，把姑娘遞給我。”
這樣說著，裏頭便又有一個聲音應了一聲，一個少女被灰衣女子抱了出來，她長長的頭發垂下，好似瀑布一般，麵上卻罩著一個厚重的麵紗，看不清模樣。
怎的到了這處還有人在睡覺？那小和尚瞧著她們，麵上便有了些許不滿。
“這處台階很高，可是得走上去的。”他這樣提醒著幾人。
安氏轉頭看向他，抬起手帕微微擦拭眼淚，柔聲道：“我知道，她是我女兒，我會帶著她走上去。”
那小和尚瞧著她，便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她們整整在階梯上爬到半夜，先是紅玉背著安如霜，後來是墨竹，再到後頭，安氏也背著她，如此，待到天色微亮，她們才走到了這山頂。
五壇寺如其名，高高的寺廟前有五個圓壇，一個一個比一個高，最高的一個，便是先皇曾在此祭天的地方。
此時天色太早，並沒有什麼香客，但最底下的圓壇裏麵，一眼便能看到密密麻麻的香柱，香火嫋嫋不息，木魚聲亦是不間歇的響著，好似這寺廟之中的人永不會疲憊一般。
幾個女子跌跌撞撞行著，安氏是第二次來到這個五壇寺，顯然要比第一次更艱難些，但她心中的期望，便好似火焰一般，忽然便燃了起來。
穿著灰袍的小和尚見了幾人，雙手合十道了一聲佛號，而後道：“幾位女施主可是來此處尋無塵大師的？”
安氏眼睛瞬時便紅了，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好似這一路上的委屈，在這時突然爆發出來。
紅玉背著安如霜，心中也不好受，便前進一步，隻道：“正是。可否引我們去見無塵大師？”
這幾日，姑娘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在消瘦，雖是睡著，卻時時刻刻都可能斷了微弱的呼吸。
那小和尚卻是搖了搖頭，緩緩道：“師父已然出去雲遊了。不過，他早早便已算到你們要來，故而，讓小僧好好招待諸位施主。”
安氏愣愣看著他，卻是赫然軟倒在了地上！
無塵的離開，瞬時便將她最後一絲希望都抽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