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澤言轉身輕巧地坐下了,腫著的半張臉上帶出一抹微微猙獰的笑容——自然是在安如霜看來。
“那位看人的眼光果然不錯,待我去將此事稟明,以後你便會知曉自己的身份了。”
安如霜皺起了眉頭,這朱公子口中的‘那位’讓她心中頗為不安,心中便不由猜測起‘那位’的身份來,而後便斬釘截鐵道:“朱公子多慮了,小女子隻有一個身份,那便是禦史大夫之女。至於你說的其他身份,我不知道,以後也不想知道!”
這樣說著,她看著朱澤言緩緩道:“不過,想來朱公子是極想知曉那芍藥仙子的身份罷?”
朱公子赫然轉過頭來看她,兩人對視一眼,眸光俱是鋒利無比,屋中的氣氛赫然便劍拔弩張起來。
“你究竟想知道些什麼?”朱澤言冷著臉,咬牙切齒地問了一句。
安如霜仍是一副不急不緩的樣子,淡淡問道:“不過是想著知曉朱公子的身份罷了。”
朱公子抓緊了一旁的黃梨木扶手,指尖深深地凹陷在堅實的木椅之中,他卻好似恍然不知,但安如霜卻是不由心中一緊,這人果然不止麵上所展現出的實力。
他的身份是個商賈,卻是一副書生打扮,但一個真正的書生,大多是手無縛雞之力的。
能將他逼到這份上,安如霜心中不由暗暗謝起了明月——幸而有這丫頭在前頭擋著,不然今日她倒真不知可能不能走得出這萬和布莊呢!
朱澤言掙紮了半晌,才啞著喉嚨緩緩道:“有些事,你知道的越少對你便越好,你需得知曉,死得快的人,大多都知道的太多了。”
安如霜輕嘖一聲,搖搖頭笑道:“小女子太過愚笨,有想不清楚的事隻好去刨根問底,像小女子這種愚笨的人,明明白白到的死,卻要比渾渾噩噩活著更舒服些。”
她上輩子便死的太糊塗,且死在一片假象之中,所以如今對於真的東西,卻是極為渴求的。
死過一次的人,也不是多麼怕死了。
朱公子被她一通話噎住,瞪了她半晌,這才長歎一聲無奈道:“你不想要這性命,但老子如今尚未娶妻,還不能在此時死了,更何況是與你葬在一處,那著實是萬萬不想的。”
言下之意——若是他將此事透露出來,免不了要陪著安如霜一同去死。
而且,這丫頭看著清秀乖巧,實則一肚子壞主意,且看那雙烏沉沉的眼睛,真真令人心中發怵。
聽他這樣說,安如霜心中便大致知曉了些許,實則,在這人說到‘身份’二字之時,她便已然清楚了幾分。
遂,便點點頭讚同道:“是極!小女子也不想陪著你一同死,那今日便如此罷,公子布莊之中若是還有流雲紗,且差人為小女子取上幾匹吧,既是來了一趟,又怎可空手而歸?”
她笑吟吟地,一邊說著,一邊便將衣袖暗兜之中那一封火漆封口的信拿出來,遞交給了朱公子。
朱澤言疑惑地看著這女人,打量了她半晌,才伸出手來,快速將那封信接了過去,他看了一眼火漆,見並未有甚拆開的痕跡,這才將信放入懷中。
麵上也帶了笑,衝著安如霜彎了彎腰,笑道:“今日實在是招待不周,望姑娘見諒,稍後我自會差人將流雲紗送到姑娘府上的。”
這便是要攆人了。
安如霜心中無奈地歎息一聲,麵上卻無甚麼不快之意,隻是微微點頭道:“麻煩朱公子了。”
說罷,轉身便要出門去。
她腳步不疾不徐,蓮青色的裙擺微微蕩開,外頭的陽光為她的長裙渡上了一層微光,看上去優雅至極,但她邁出去的每一步,都好似踩在朱澤言的心尖兒上。
她走一步,朱澤言的心便顫上一顫,心中默默念著那位芍藥仙子……
張張口,卻不敢攔下安如霜,這女子眼太明,心太硬,若是自己張口叫住她,定然會被她問的一敗塗地。
但就在她伸手要推門的時候,朱公子還是喚了一聲:“且等等!”
安如霜背對著他,唇角不由緩緩翹了起來。
轉過身時,卻還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樣,明眸微抬問:“公子還有何事?”
朱公子長長呼吸了一聲,吐了口氣,繃著臉道:“我可應下你一個條件,隻要你這條件之中,沒有關於我身份之事。作為交換,你可能將她的家世告知與我?”
這便又轉回到了安如霜一開始提出的一個條件了,隻不過她此時已然沒了信,令她驚訝的是,在這朱公子的心中,明月竟是如此重要。
這倒真是出乎她的意料,心中卻又忍不住可惜起來,若這位朱公子當真身世清明,如此一個有情郎,也能算得上天作之合了。
隻不過就算朱公子能尋得到明月,明月乃是家中獨女,陸家又怎可能將寶貝女兒嫁給一個商賈之流?更何況,還是個身份不明的商賈。
她心中不免可惜起來,但經過方才那一遭,她能猜到的與事實應當沒有多大的出入了,若是再深問下去,想來這朱公子也是不肯說的。
不如便提個實在些的條件……
安如霜如此想著,心中便豁然明朗起來,她麵上帶著笑意,一副春花燦爛的模樣,眼波流轉間,竟是當真若一朵青蓮綻放,優雅且風華絕代。
但朱澤言瞧在眼中,心中卻不由暗暗叫起苦來,經過方才那一遭,他也算是認清這女子了——但凡她笑起來,便定然沒甚麼好主意!
卻不想,安如霜緩緩開口:“條件倒是擺在眼前的,如今我要開一間飯莊,也無甚麼經曆,若是朱公子能相助一把,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這朱公子雖是個螺蚌托生的嘴,死也撬不開,但做生意卻當真是一把好手,不然這萬和布莊又怎能這樣長久地在盛都之中?幾乎壟斷了所有布莊的生意,一家獨大竟還能做到如此地步,這番手段是她萬萬比不上的。
朱公子麵上都是驚訝,本想著還得接受一番盤問,卻不想這小丫頭不過是想開個鋪子而已。
遂哈哈笑道:“不過是個飯莊罷了,你如今缺什麼,盡管同朱某說便是!”
這真是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條件了。
開個飯莊容易得很,但這飯莊掙錢還是賠錢,那便不幹他的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