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如此一個‘病死好過安樂鬼’。
安如霜皺起眉頭，心中頗為不適，確實，在某些時候，銀錢比人命更值錢。
她幽幽歎息一聲，紅玉在一旁卻已然抓著她驚呼出聲：“小姐，你看……”
安如霜便透過簾子往外瞧，隻見外頭便是一個窄小的黑漆大門，黑漆零零落落，大門上兩個鏽跡斑斑的拉環，再抬頭一看，上頭四個鎏金大字，正是‘第一藥堂’，淒淒慘慘戚戚，著實難以入目。
比之這第一藥堂的門麵還難以入目的，就是門口密密麻麻的人了。
不知諸君可曾見過螞蟻搶食，此番便是那等情形，馬車上看過去，門前俱是一堆黑乎乎的後腦勺，熙熙攘攘的，吵得人腦袋生疼，安如霜不由皺起了眉頭。
這個第一藥堂，究竟是個什麼地方？
那車夫見這情形，也不由撓了撓頭，嗬嗬幹笑兩聲才道：“小人忘了，今個兒好像是第一藥堂公開放藥的日子。”
紅玉見這些人一副餓虎撲食的模樣，好像那些不是藥，而是金銀一般，不過想想，藥材已然可比金銀，尤其是人若是病了，可比金銀重要幾分，這樣想著不由嘖嘖兩聲：“這樣放藥，哪個藥堂能抗的住啊……”
趙小桃先跳下車，回頭道：“第一藥堂每月施藥兩次，月中一次，月末一次。”
紅玉也跳下車和她攀談：“你怎的對這個第一藥堂這樣熟悉？”
趙小桃伸手扶住安如霜，將她扶下車來，才輕笑一聲道：“那時他總是打我和我娘，我尚還好，沒什麼大事兒，我娘卻天天帶著傷，每次第一藥堂施藥，我都要在這守著，帶幾份回去，我能活到現在，不止要謝過姑娘，這第一藥堂也算是我的恩人了。”
安如霜看著她不由輕歎一聲，眾多勸慰的話都湧上來，卻噎在喉頭，最終隻道：“此事都過去了。”
紅玉鼻子一酸，伸手便抱住趙小桃：“以後有我呢，還有姑娘給咱們出頭，不怕了，而且，你再也不用來這裏拿藥了。”
趙小桃被她這幅孩子氣的舉動逗笑了，二人看向安如霜，忍不住淚眼朦朧。
安如霜輕歎一聲，伸手拍拍二人肩頭，個頭不高的小小女子卻是極為堅定道：“有我在一日，我便會護你們一日周全。至於以後拿藥的事兒……”
她微微一笑，滿臉狡黠地點了點紅玉的額頭：“若你家小姐我當真在這處拜師，小桃不需要在這處拿藥，你便在這兒守上一輩子吧！”
“這有什麼？”紅玉噘著嘴哼一聲道：“小姐在這呆著，我就在這呆著！”
雖是這麼說著，但幾人往裏頭走去的時候卻仍是忍不住皺起眉頭，這附近的味道摻雜著，乞丐的酸臭味，大鍋藥材的味道，還有熙熙攘攘的喊叫哭鬧聲，都摻雜在一起，仿若濃的化不開一般。
那車夫連忙請命：“大小姐要找什麼人，要不小人去裏頭先給小姐問問吧？”
紅玉一想，對啊，今天施藥，小姐要找的人不一定在，這擠得一身臭烘烘地進去了，找不到人又是何必？遂連忙衝著那車夫揮揮手道：“成，你快去！”
“不妥。”安如霜開口製止，沉聲道：“你們就在此處，既是前來尋師，又哪有讓人代替的道理？我自去便是。”
如此說著，轉身便尋了間隙艱難地往裏麵行走。
紅玉與趙小桃見她執意要去，也不好再勸，便一個在前頭，一個在後頭，瞬時間便融入了這乞丐堆裏。
“都閃開，莫要擋路！”一聲高喝忽而在身後炸開，鞭子抽在皮肉上的聲響連帶著慘叫聲一同響了起來。“本姑娘說了，都給本姑娘讓開，不然我的鞭子可就不留情麵了！”
鞭子的破空聲響起。
安如霜連忙轉頭看去，見身後有一紅裝女子騎著一匹棗紅色的大馬，看上去約摸十六七的年紀，膚色微黑，麵貌卻頗為秀麗，一雙漆黑的眼眸之中俱是急切。
或許當真是遇到了什麼急事。
安如霜想著，但轉頭看看被她一鞭子抽倒在地上的乞丐，這乞丐又何其無辜，阻了她的路，便要挨此橫來之禍？
但見了這一幕，誰都不敢再往前擁了，眾人也散開了一條路，這紅衣女子一夾馬腹，蹬蹬兩步便駕著那棗紅馬跑到了施藥的攤子跟前，居高臨下地看著那垂首施藥的白衣少年，傲然道：“你是這第一藥堂的大夫吧？隨本姑娘走一趟吧，有貴人請你看診。”
那少年卻是頭也不抬，仍重複著之前的動作將手中的藥碗遞出去，又垂首拿起一個破破爛爛的大碗，在冒著濃濃藥氣的大鍋裏舀了一勺，而後才抬起頭來喊：“下一個。”
至於那個騎著馬的姑娘，他連看都未曾看一眼。
一旁的小乞丐見那藥湯已經舀好了，畏畏縮縮地伸出手，想要接過那藥碗，卻不想破風聲響起，一條鞭子直接抽在他的手上，好像有無數鋼針紮到手上，他撕心裂肺地痛叫了一聲，撲倒在地上。
那一碗藥湯也哐當一聲潑在地上，本來就破破爛爛的碗“哐當”一聲，變成了碎片。
“你竟敢不將我放在眼中！你可知本姑娘是何人？！”
圍在周圍的一眾乞丐，頓時怯懦起來，他們本就病體孱弱，又哪兒能挨得住這鞭子，再看這女子騎著高頭大馬，氣焰囂張，想來不是常人，一時都往後退去。
那站在藥攤子後頭的少年，此時才緩緩抬起頭來。
安如霜這才得見此人真顏，心中嘖嘖兩聲，不得不說，這白衣少年實在是俊美，長眉星目，膚若凝脂，唇似點朱，竟比她見過的女子還要美貌。
那馬上的女子亦不由愣住了，被這少年盯著看，竟是麵色微熱。
此時，卻聽那少年唇角微翹冷笑一聲，眼中卻仍舊一副冰霜作底的模樣，淡淡道：“嗬，我還當是隻夜叉鬼呢，沒想到是個人啊……”
一眾乞丐竊竊笑起來，夜叉鬼？這不是罵那女子好似個夜叉嗎？！
那紅衣女子漲紅了一張俏臉，手中鞭子赫然向那白衣少年揮出去，口中喝道：“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