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素白衣裳的嬌俏少女在內室走出來,她抬頭看看父親,又轉頭看看娘親,輕聲道:“既然爹要買院子,那我的衣裳就先別做了吧!”
安如霜一臉溫婉懂事的模樣:“聽人說,這盛都之中,一間小小的宅院就要近千兩白銀呢,我的衣裳是去年做的,那時大了些,今年穿著正好。”
安一沛一顆心當真是又酸又暖,他伸手摸摸女兒的發髻,看著她素白的衣裙,口中說著:“哪裏用得著你來省這些皮毛?你就乖乖跟著你娘去選布料,選最好的料子,想做幾身就做幾身。”
安氏笑道:“你可莫要將這丫頭寵的沒了邊兒!”
“我的女兒,自然得寵著!”
一片其樂融融中,紅玉又來到門外,在外頭報:“祝三小姐和陸大小姐過來尋姑娘,嬤嬤已經引兩位小姐去流溪閣了。”
“知道了,我這就來。”
安如霜微微一愣,連忙應了一聲,她尚還記得這兩個閨閣好友。
“爹,娘,那女兒去了。”她匆匆行禮便跑開了,引得安一沛笑意更甚。
待已然看不到女兒身影時,他這才轉身看向安氏,沉聲問道:“夫人,府中是否……”
他想了想,不知該如何問出這句話,來到盛都,雖然宅院乃是皇上所賜,但其中的物件統統置辦下來,卻都是依靠著以往的那些微薄俸祿和……夫人的嫁妝。
現在,他張口便要在這紙醉金迷的盛都再置辦一間宅院,心中想想,著實不該。
“老爺。”安氏微微一笑,心中已然知曉他要說些什麼,便道:“錢財之事,老爺無需心煩,我這還有一副金剛石的首飾,且先拿去抵了,便差不多了。”
“萬萬不可!”
安一沛擺擺手,連忙道:“待為夫再想想,定有兩全之策。”
安氏仍是笑意不減,垂頭道:“那便一切聽老爺的吧。”
“真是委屈你了。”
他沉沉歎息一聲,將她攬在懷中,眸中俱是似水柔情。
而安氏依偎在他懷中,唇角的笑卻是緩緩收斂了。
她應該,還能再信他嗎?她一顆心像飄在空中的羽毛,落不下地,始終懸浮著飄飄蕩蕩。
安如霜邁出正院時,天色已經大亮了。
四月的陽光並不灼熱,光芒溫和地灑下來,地麵顯出黃澄澄的色澤,好像鋪了一地碎金般。
她忍不住轉過身去看了一眼懸著簾子的正屋。但願這一世,那個女人不會再成為母親的心頭之刺。
幾乎是一路小跑著來到流溪閣,流溪閣的屋門正敞著,裏頭傳出幾聲清脆的笑聲,卻不知是哪一個。
安如霜心中砰砰跳著,盡力走的穩當。
進了屋子,外頭的日光斂了,屋裏瞬間暗沉了幾分。
兩個少女正坐在楠木小椅上談笑,聽到腳步聲皆轉頭看過來。
其中一個穿著紅裙,腰間係著一根血色長鞭的女子掩唇咯咯笑道:“纖纖,你看,囡囡不認得咱們了。”
被稱為纖纖的女子穿了一身水綠色的長裙,乍看上去一副溫婉模樣,但一雙靈動狡黠的眼睛卻將她出賣了。
“唔,怕是被陸大小姐這一身紅給紮了眼罷!”
安如霜也忍不住笑起來,她貝齒微露,明眸中微微閃著亮,本是千瘡百孔的一顆心仿若又回到了最初的模樣。
但她笑著笑著卻又哭了,眼淚順著白皙的麵頰大顆大顆地落下來,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一時竟是哽咽無言。
兩人慌慌張張地跑過來,纖纖皺著眉頭,直接撩起她的袖子給她診脈。
安如霜伸手便將兩人抱住,過了良久,她才喃喃道:“你們怎麼才來!”
她好像等了她們一輩子。
明明是前幾日這丫頭隻顧著和旁的貴女賞花出遊的,沒甚時間留給她們啊!
如今被這丫頭開口一句話,倒好似是她們錯了一般,兩人被問傻了。
但看這丫頭擺著一副好似今生未曾得見的小臉,便也不敢再說什麼,生怕她再直接來個水漫金山。
安如霜本不想這樣,但就是忍不住。看到眼前兩人,她又忍不住想起那個秋雨綿綿的上午。
她湊齊了些許首飾,想要托小太監賣出宮換些銀子,給這兩人送去,邊關清苦,哪裏是住慣了都城的人可以待得住的?
但就在那天晚上,她收到了二人的死訊。
倒是奇怪的很,她竟沒落下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