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9章 力所能及
“隻要能一直活下去,修士就能無限地成長,這種功法,當真神奇。”餘淮感歎一聲,撥開眼前的迷霧,繼續跟隨少年的視角觀看他後續的人生。
少年自毀靈根,讓宗主大失所望。
他被趕出了仙門,回歸凡塵,住進了那個他曾住過十六年的茅草屋。
其實就算少年執意修煉此法,宗主也不至於趕他下山,因為他走的道路雖然需要經曆漫長時間的成長,但未來依舊可期,隻要活下去,終究有一天能成為宗門的支柱。
但宗門的老祖在那時發話了,命令宗主一定要將少年趕下山去。
因為這種功法想要走到最後,必須經曆紅塵的洗煉,必須要有極為堅定的信念與方向,否則很容易迷失在孤寂的歲月長河之中。
這種功法看起來沒什麼難度,隻需要一直活下去就能無限成長,但宗門老祖知道,“活著”這兩個字,可絕對沒有想象中那麼簡單。
對修士來說,活幾百年、幾千年、甚至幾萬年或許都不是什麼難事。但如果一直活下去,活到自己熟悉的人全都死去,活到記憶中的景物全部變樣,活到這世間再無任何東西與自己有關聯,到那時候,死亡幾乎已是必然,因為其中的孤獨與迷茫,會讓人發瘋。
因此,對於走上這條孤獨之路的少年來說,最好的曆練方法就是讓他自己去感悟,自己去思考——活著,究竟是為了什麼。
對此刻的少年來說,他活著是為了複活他的母親,因為他此時隻有十六歲,隻活了十六年。
可他若是活了幾百年,幾千年,甚至幾萬年之後呢?到那時候,他恐怕會連他母親的模樣都忘得一幹二淨了吧?
隻是,現在的少年還體會不到這一點,他一心隻想著要複活他的母親,無論經曆多少困難,無論遭遇多少險阻,他都會咬著牙,傾盡全力地走下去。
他繼承了他母親留下的三塊貧田,如村裏的其他年輕人一樣,起早貪黑,照料那養育了他十多年的土地。
一開始村裏人會笑話他,說他之前被仙人選中,走進仙門的時候有多風光,他現在扛著鋤頭下地流汗的樣子就有多落魄。
對此,少年隻是笑了笑,並未回應,時間一長,大家也就覺得無趣,於是不再說他被仙人趕下山的事,反倒追著他問仙門內的事情,驚歎於他的所見所聞。
少年就這麼孤獨地生活著,生活貧苦倒是沒讓他覺得難過。
因為隻要他活著,他的修為就會一直不停地增長下去,就是年齡越來越大之後,說媒的人會經常堵在他家門口給他介紹姑娘,讓他感到頗為無奈。
他覺得自己孤身一人,沒什麼財產,應該沒姑娘願意嫁他才對,但別人可不這麼想。
別人覺得他年輕力壯,又是進過仙門,見過大場麵的人,怎麼也比那些不學無術,活兒不怎麼幹,整天就喜歡到處瞎逛的小子要靠譜。
但他還是拒絕了,他走的是一條孤獨的路,不能牽扯上別人。
說媒的人見他如此堅決,也隻能作罷。
轉眼間,十幾年過去,曾經的少年已經不複當年的稚/嫩,而是換上了一副成熟的麵孔。
平和的年月持續了十來年,終究到了天災降臨人世間的時候了。
洶/湧的洪水衝毀了村民們的稻田,本已經快要豐收的水稻被瞬間淹沒。
等到天色放晴,太陽毒辣辣地曬下來的時候,這被泡爛了的稻田裏到處都飄蕩著腐爛的臭味——村民顆粒無收。
村裏的老人表情悲苦,拄著拐杖跌跌撞撞地走來,對著腐爛的稻田拜了又拜,嘴中默念著什麼,似在祈求神明的憐憫。
可是神明非但沒有憐憫他們,反而變本加厲了。
洪水過去後,接著便是持續了八個月之久的大旱災。
這場旱災把村裏的稻田曬得龜裂,別說稻子,就是人走在上麵都硌得慌。
村民的存糧很快就吃光了,於是成群結隊地上山挖野菜,抓野物,尋找一切能吃的東西。
等到能吃的都吃沒了,餓得兩眼發昏的村民就隻能啃樹皮,嚼樹根,甚至有些人實在餓的不行了,就會吃起觀音土來。
觀音土這種東西聽起來像是神明的饋贈,但並不能提供能量,還會堵塞腸道,吃多了,人的腸胃就會變成一塊硬/邦邦的石頭,死在絕望之中。
那個曾經拄著拐杖跪在田埂上向神明祈福的老人就是這麼死的,他死之前已經虛弱到隻能躺在地上。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不覺得餓,隻是一個勁地揉肚子,嘴中喃喃著:“吃飽了啊……怎麼反倒站不起來呢?”
老人死後,被烈陽曬得眼珠凸/起,沒有蒼蠅圍著他嗡嗡直叫,因為蒼蠅早在一個月前就被吃了個精光。隻有他那還留著一口氣的老伴為他掉了兩滴淚,嘴裏一個勁地說:“拜了一輩子神仙,到頭來就是死了,也沒見他們降臨過人間……”
聽到這句話,少年大受震動,他想起了自己尚還在繈褓中時的記憶,想到了婦人的眼淚,想到了那個駕馭著飛劍而來,卻又匆匆離去的冷漠修士。
僅僅是一場洪水,一場旱災便能讓世間蒼生受盡疾苦,可對修士來說,對那些藏在深山中的仙門來說,這點洪水,這點旱災又算得了什麼?
隻需要抬一抬手,他們就能救蒼生於水火,但他們卻對此熟視無睹,甚至看都懶得看一眼。
不知為何,少年心中多了一分悲涼,多了一分執念。
他雖然已經是個修士,但毀去靈根後,他空有一身靈氣,沒了修士的神通,隻能等待時間的洗禮,晉升到更高的層次,補全他這毀去的根基。
因此,他隻能通過體內的靈氣循環讓自己在一段時間內辟穀,卻無法救助眼前這些正在受苦受難的村民。
但是,他還是會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給老人挖了個墳,將他體麵地葬下了土,這並不是多麼困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