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8章 受到驚嚇
餘淮以淚水揮別，因為他知道，時間這把刀，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抹去了曹山的存在。
他很難過，時而坐下來沉思，時而又站起來四處眺望，但他終究還是把目光投向了前方的無盡長路，邁步走了過去。
第一千兩百六十三步，天劍宗大亂，強大的修士肆無忌憚地奪取弱小修士的生命與能量，在這殘酷的時代，秩序與文明蕩然無存。
年輕的修士被當作他人口食，四處逃竄，年邁的修士則大開殺戒，毫不留情，眼睛被血光遮蔽。
有年輕修士天賦異稟，有成聖之姿，卻被年老的修士盯上，活生生吃掉了。
這個年輕修士就死在登仙台下，死之前雙目圓睜，手中還握著劍。
餘淮不敢看接下來的一幕，他轉過身去，可耳朵卻沒法忽略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聲音。
想也不用想，那究竟是多麼恐怖的場景，僅僅聽這撕/裂和吞/咽的聲音，就已經讓餘淮心生悲涼。
“不要怪我們，不要恨我們，這是個絕望的年代，不吃掉他們，我們就得死。”一個老者一邊吞/咽，一邊對餘淮說。
聽到這話，餘淮再也忍不住了，雙目中噴出怒火，雙拳攥緊。
轉過身去，正要怒聲質問，卻發現這對他說話的老者並不是曹山的師尊，隻是他這張臉，依舊讓餘淮感到有些熟悉，究竟是誰呢？
餘淮皺緊了眉毛，思索著，尋找著，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個身著黃衣的男子。
那時他正駕馭著飛劍，從登仙台旁邊路過，對餘淮嗤之以鼻。
“是你！”餘淮驚呼。
那老者停下了動作，嘿嘿一笑，似乎是在回應餘淮的呼聲。
隻是，他這滿嘴鮮血的笑容著實有些滲人。
“是我，這麼多年過去了，你老了，我也老了……嘿嘿，沒想到吧，我老得竟然比你還快。”老者說。
餘淮心中突然升起一股恐慌，他摸了摸自己的臉，細瘦，粗糙，布滿了皺紋。
老者又對著餘淮笑了一聲，而後撲向眼前的“美食”再也沒有和餘淮說過話了。
那個鶴發童顏的老者一語成讖，這個時代果然變得不一樣了，瘋狂，無序，絕望，壓抑……
原本仙風道骨的修行者，此時竟然殘殺同門，吞吃血肉，隻為了獲取修煉的能源。
餘淮抬起頭來，望向天空，看了很久很久，從清晨一直看到深夜，也沒能看出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他隻是一個凡人，感覺不到這個世界的驚天變化，可在他眼前發生的一切實在太讓他記憶深刻，於是他想了想，撿起石子，在台階上刻下了兩個字：吃人。
餘淮的心情起伏了很久，但終究有回歸平靜的時候。
他再次踏上了無盡的路途，漸漸將一切都給遺忘掉了，直到有一天，他猛然驚醒，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在低聲呻/吟。
“天劍宗已經亡了，一個弟子都沒有了……”沙啞的聲音說著說著，突然歎了口氣。
“修煉的秘籍與法門堆滿了宗門，可這天地間卻連一絲絲的靈氣都抓不住，苦啊，苦啊……修煉百年難以煉氣，修煉千年無法築基，這樣的年代，出路在哪裏？
希望在哪裏？老天啊，你可真是心狠！給了我們修煉的機會，卻又斷了我們前進的希望……”
滄桑的聲音戛然而止，餘淮凝神一看，發現那個趴在地上的老者已經死了，瞳孔逐漸放大，攥緊的拳頭也漸漸鬆開。
他是老死的，壽元到了，修為卻沒有提上去，硬生生地衰老致死。
天劍宗徹底安靜下來了，隻剩下他這個凡人，停留在台階上，望著這匪夷所思卻又無可奈何的一切，久久沒能回過神。
天劍宗滅門了，沒有遭遇任何敵人，卻死得極為徹底。
餘淮坐了很久，也想了很久，但最後還是站了起來，繼續走他的路。
路嘛，既然選了，總歸是要走完的。
第三千九百八十四步，天劍宗遺址被人尋到了，他們把這裏翻了個底朝天，卻一點寶物都沒尋到，隻有那堆滿了藏書閣的成千上萬的秘籍還保存完好，隻是他們對此興致缺缺。
“快看！那裏有個人！”
有女子驚呼，引得數道目光投向登仙台上的餘淮。
餘淮心有所感，停下腳步，扭頭望去，發現有修士硬闖登仙路，隻走了三步便被彈出來，狼狽不堪。
“路是要慢慢走的，急不得，快不得。”餘淮淡淡地說。
那人趕緊從地上爬起，躬身一拜，說：“多謝前輩指點，晚輩記住了。”
餘淮聽到這話，愣了一下，而後搖搖頭，轉過身去，繼續前行。
這些修士們麵麵相覷，對著餘淮再拜了一拜，而後趕緊離去，不敢停留，隻有那第一個發現了餘淮的女子不知為何留了下來，看著餘淮一步一步跨越台階，眼中閃爍著光彩。
時間匆匆而過，女子竟看了餘淮十年。
“前輩，您這段路要走到什麼時候？”女子問。
餘淮愣了一下，連他都大為震驚，這個女子竟然默無聲息地看了他如此之久。
“走到不能再走了為止。”餘淮回答。
女子終於走了，因為她已經得到了她想要的答案，隻是在離別之前，她徘徊許久，欲言又止，最後拋出一句話：“如果那時我還活著，我想看前輩走完這段路。”
女子走了，消失得非常徹底，以至於若幹年後餘淮再次看到她時，竟半天認不出她的模樣。
第五千六百八十一步，女子回來了，沒有呼喚餘淮，而是站在登仙台下，默默地看了他很久，很久。
是餘淮在不經意間的轉頭看到她的，四目相對時，女子如一隻受到驚嚇的兔子，低下腦袋，用手遮住了臉。
“你這是……”餘淮覺得奇怪，正想詢問，卻猛然發現，站在他麵前的女子早已不複當年芳華——她已經老了，老得直不起腰。
似乎是感覺到了餘淮的注視，兩行濁淚從女子蒼老的臉上緩緩滑/落。
“前輩，我已經老了，老得眼珠昏黃，老得皺紋滿麵……我的壽命到了頭，離死不遠了，我隻想在入土之前再來看您一眼，隻是可惜，沒機會看您走完這段路了……”女子悲傷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