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5章 屋漏

尤二姐一心以為賈府眾人是因為有心無力,無暇顧及賈璉,隻她一個,全副身家都維係在賈璉身上,所以是一刻也不能放心賈璉在獄中。

偏偏這銀子送上去就惹了大禍了。

自古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要動賈家,最好便是看著賈家毫無招架治理,怎麼還會容忍有人幫賈家說話。

於是連帶的,柳湘蓮,和一幹同學、同學家裏,都沒落著好。不是要救賈璉嗎?聖人治下的牢獄都能有人伸手進去,是可忍孰不可忍。

尤三姐知道柳湘蓮被抓進去了,揪著尤二姐就到了賈府:“我們原是不想找你們的,我姐姐為了你們璉二爺,傾家蕩產,一個婦道人家把所有積蓄都拿出來幫你們贖人,如今出了事,你們卻是不能不管的。”

此時的王熙鳳已經在林黛玉的安排下瞧了大夫,正喝著藥呢,雪雁從外頭跑進來說角門上的人報信,尤二姐尤三姐來找人,林黛玉便叮囑叫小紅來,卻不讓跟王熙鳳說。

如今平兒出去了,王熙鳳身邊倒是小紅最為得力了,小紅一聽王熙鳳剛好一點,這前幾日找來尤二姐竟是又來了,心中也是有氣的。

待聽人轉告了尤三姐那一番話,小紅氣得冷笑:“這時候知道是我們府上的璉二爺了?我們奶奶病著,攀著二爺在外頭住的時候怎麼不知道是我們璉二爺?”

“贖人?連我們奶奶都沒安排贖人,你們哪裏來的臉麵自個兒去贖人?”小紅忍了又忍,沒說出來更難聽的話。

那周瑞家的卻是個喜歡嚼舌根的,此時連忙補了一句:“從來隻聽說恩客贖妓/女的,可還沒見過妓/女反過來贖恩客的,今兒也算是開了眼了。”

尤二姐聽了隻是垂淚,她當真把所有銀子拿出來了,隻想著贖賈璉出來,她從心眼裏是跟了賈璉就想好好過日子的,可是這時候說什麼隻怕也沒人信了。

尤三姐卻不是個軟脾氣的,尤其柳湘蓮是她求而不得,放在心尖尖上的人,這一次難得因為這件事理了她,卻因為她落得個如此下場,還要被人冷嘲熱諷,尤三姐當即就罵起來:“你們府裏的人你們自己不贖,為什麼?不就是看著我姐姐手裏有兩個錢,知道她性子軟,指望她拿出來麼?如今倒是裝著不知曉了?”

小紅怒道:“我們府裏就是再缺錢,也未必就缺了你那兩個銀子!可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了,什麼人都敢在這裏撒野了。”

小紅這還真不是說的氣話,府裏是為難,但是王熙鳳可不缺錢,平兒出去的時候王熙鳳給她撂了底子了:“平兒是買來的,就自己一個,出去了好辦差事。你爹媽都是府裏的,如今雖說已經離了府,但是之前你們家的宅子,還有如今做著的營生,卻也是不好就丟下的,所以讓平兒去了,你跟著我,正好你每日裏能家去,倒是方便幫我傳傳消息。”

因而小紅是知道王熙鳳的家底兒的,林之孝夫妻兩個一個天聾,一個地啞,連帶著小紅也是不喜歡說話的,說了這一句,還擊了,便不肯再說下去。

這話聽在尤二姐跟尤三姐耳中,那便是擺明了府裏有錢,就是不肯贖賈璉。

尤二姐尤三姐跟著尤老娘,這一輩子就學了一件事——怎麼找男人傍著過活,從沒想過這樣成了親的婦人家還有狠下心來不管相公的,當真是無話可說。

小紅將尤二姐跟尤三姐罵走,尤三姐忿忿不平,猶自要理論,尤二姐卻是看出賈璉這一邊還真不是賈璉說了算,之前府裏如何,如今府裏如何,這當家的,隻怕都是女人罷。

尤二姐沒得法子,哭了一場回去了。

留下賈家眾人卻是有苦說不出,自己府裏千辛萬苦,忍著多少流言蜚語跟心肝腸肺的疼痛才不去贖賈璉的,結果尤二姐這麼一鬧,人家都知道了,好麼,賈璉那麼一個人,隨隨便便一個外室都能拿出來贖人的錢,可見家底兒是真不少。

這一樁事必定是還不夠的。

於是馬上來了第二樁,正是之前擔心的賈赦那裏。

賈赦為老不尊,跟賈璉那是一模一樣的,在外頭多少說不清的事,隻是還不如賈璉,賈璉好歹能花也能賺,但是賈赦身為老子,卻是個徹頭徹尾隻會造,不會賺的人。

在外頭欠了多少錢,那是數都數不清了,他也肯厚著臉皮拖著不還,不認識的人,都道這是榮國府的侯爺,認識的,那都是催著他還錢的。

於是就在尤二姐贖賈璉不成,拖累柳湘蓮之後沒兩日,賈赦就讓人一紙告進了官府,限期三日,還不上,那可就要按中原律例來,欠銀欠到這個數目上的,不是半條命也是寧古塔了。

賈赦嚇得不敢著家,邢夫人自收到消息之後,二話不說,卷著行李就帶著貼身的婢女回了娘家。

她那娘家當然不是什麼好娘家,不然也不會把她嫁給賈赦當續弦,但是耐不住她這會兒有錢,還能撐上一陣子,若是她留在賈家,隻怕跟個尤二姐一樣人財兩空。

賈赦嚇得不行,這一回不用攛掇邢夫人幫他拉攏鴛鴦了,他自個兒就找上了鴛鴦:“好姐姐,你是知道我的,我一貫膽子小,大的壞事不敢做,隻這個錢……老太太如今是病著,她但凡是醒著,絕不會讓我入大獄的。好姐姐,你就行行好,隨便開開庫房,賞我兩件東西賣了還債吧!”

鴛鴦當然知道賈赦一早就垂涎於她,此時間賈赦這般說話,心中更是厭惡至極,隻她不如王熙鳳身邊的平兒潑辣,也不如寶玉身邊的襲人會忍,隻有一腔忠心,斷然拒絕:“老太太沒發話,庫房不能開,這裏頭每一件東西都是有數的,便是老太太不記得,我也是記得的,少了一件,我在老太太麵前都抬不起頭來,大老爺還是莫要為難我了。”

賈赦心中暗罵,卻不敢得罪於她,畢竟此時府裏大半的銀錢花銷都是鴛鴦這裏安排的,但是說她庫房管得嚴,倒也不是假話。她放出來的,都是那些個再擱下去就要壞了,這會兒倒騰出來還能換錢的物件兒,這般仔細,沒人敢多說一句。

賈赦在鴛鴦這裏碰了壁,無奈,隻能去找孫紹祖求情:“怎麼好端端的要去告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