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鵑拿帕子掩住臉道:“找你進來也不為別的,我跟姑娘已到了這一處,昨兒個又已派人給老爺去了信,自是有人來接應的了,港口沒有,左不過進了津城就有人接應了,你送我們到前頭進城便是了,之後,你去王爺身邊吧。”
景木大驚,抬頭:“紫鵑姑娘,這是……”
“這是我的意思”,林黛玉接過話頭說下去:“王爺如今正是用人的時候,而我回去,先要看爹爹如何,若是賈家落難,林家少不得也要被卷進去的,隻我們兩家人,倒還好說了,但若是叫人知道王爺的人在裏頭,反而不好。”
林黛玉是仔細斟酌過的,她知道若是直接跟北靜王說,北靜王必然不會放心她身邊不留人,隻會顧慮著她的擔心,花更多的心思跟精力來安排她這一處的事情。
那便是她眼裏的本末倒置了,她去經曆她的命運,為的便是不叫北靜王摻和在裏頭操心。
所以在船上的時候林黛玉隻字未提,直到走出了這好一段路程,才找了景木來說。
景木心中酸澀,如今是兩廂為難的境地,他放心不下林姑娘跟紫鵑姑娘,但是如林姑娘所說,眼下看著風平浪靜的北靜王一脈,才是真正的暗流湧動。
賈家的事情到了明麵上,賢德妃娘娘去了,隻怕是已經承了聖上的怒火,聖上再要想斬草除根,未免也太惹人非議了些。
以林姑娘的智謀,總能周旋過關的。
想到這裏,景木也不再白費功夫了,就在車廂裏結結實實給林黛玉磕了兩個頭:“王爺那裏安頓好了,小的一定第一時間安排人接應姑娘,眼下,全靠姑娘了。”
再多的話也不必說了,真到了這關節,這些大戶人家培養出來的模樣才算是拿得起來,那些哭哭啼啼兒女情長的,太小家子氣,幹脆利落地做了了斷,才是真本事。
進了津城,盤查的城門守衛瞧著這馬車便前來問了:“車裏主人可是姓林?”
紫鵑掀了簾子出來:“正是,敢問守衛大哥是如何知曉的?”
那守衛等了一天一夜不敢換班,等的便是林黛玉,當下便交了班,自引著馬車進城。
帶林黛玉到了官府驛站,要了間上房才道:“姑娘來的不是時候,老爺才擇了位置,已經去了甘肅了。”
林黛玉意外:“何時的事?上一次收到爹爹的信上還未提及此事。”
那守衛道:“也就是這幾日的事,從旨意下來,到動身,都沒給一日的功夫,頭一天下朝回來收到的旨意,第二日天不亮就出京去了。”
又道:“老爺知道姑娘往京城來了,但是怕近京之處動亂太多,也怕他這出城本就引人注目,所以未敢留信,隻留了兩個老管事在家裏。”
“昨兒個收到姑娘的消息說今天到津京渡口,便讓小的在這裏等著了,小的送姑娘進京,進京之後,卻是要姑娘自己走了。”
林黛玉強忍住眼淚,林如海自高中探花之後一直仕途極順,其間當然有皇上的賞識,但是林如海的能力也是之有目共睹的。
江南那樣一個爛攤子,貪腐的上一任,強大的地頭蛇,同僚的虎視眈眈,還有聖上期望的大變動,他都能一一處理好,節節高升。
如今卻無端端被貶去甘肅,可見也是受她拖累了。
原先想抱著爹爹的大腿,如今卻拖著爹爹一起往這火坑裏跳了。
眼見林黛玉眼圈兒紅了,守衛忙道:“姑娘也莫急著傷心,咱們府裏原也不靠著做官兒的,姑娘該是知曉的,如今去了甘肅,遠離了京城,倒是好事。”
林黛玉破涕為笑:“也是,至少一時半會兒再不能動爹爹了,再怎麼差,也還是官,也還好好活著。”
那守衛是林如海安排的人,雖隻在一個不起眼的位置上,但是這位置能夠做的事情多了,倒也不是那沒素養的人。
回完了話,又換下車夫跟護送的侍衛休息,親自護送林黛玉進京。
京城的雪,比津城還大,漫天都是鵝毛大小的雪花,十米之外便瞧不見什麼人了。
林黛玉心中著急,想問賈家如何了,那守衛卻也不知道詳細,隻聽說賢德妃娘娘帶著龍胎去了,賈家的老太君病倒了,賈家眾人已經好一陣子沒有顯露在人前了。
林黛玉是在天色將黑的時候到的賈府,到此時,路上的人已經換過幾撥了,再也追溯不到北靜王身上去了,紫鵑熟門熟路地去側門敲了門,敲了半天,卻無人來應。
“怎的現在門房這樣沒規矩了,側門都沒人迎著了嗎?”紫鵑冷得跺腳,她自打進了府跟了老太太就沒受多少凍,更別說姑娘了。
看著姑娘受凍,這門卻始終叫不開,紫鵑又生氣又著急。
林黛玉站在雪裏,一邊對著雙手哈氣,一邊寬慰紫鵑:“前些時候府裏裁了不少人,門房上的想必也不如從前那樣充裕了,略等等吧。”
站了約有半柱香的功夫,才見人悄悄打開一條門縫,往外瞧,等瞧見外頭站著的人是林黛玉跟紫鵑,登時嚇了一跳,連忙往裏麵迎。
“真是該打,今日該我守門子的,但是因著我家姑娘……我離開了一小會兒,竟是耽擱了姑娘,姑娘罰我吧。”
開門的是迎春身邊的一個丫鬟,叫杏兒的。
林黛玉瞧著眼生,應該以往不是常在前頭伺候的,但是這時候還能留在府裏的,多半都是心腹了。
林黛玉搖搖頭:“無妨,剛才聽你說你們姑娘,你們姑娘怎麼了?”
這話一出,杏兒頓時就撲通一聲跪在雪地裏:“林姑娘!林姑娘您行行好,救救我們姑娘吧!”
紫鵑連忙扶她起來,這大冷天的,地上的雪積了有厚厚一層了,年輕姑娘總是火氣重,也不能跪在這樣的雪地上。
杏兒卻很執著:“我沒有旁的辦法,也不是逼林姑娘,我就是,走投無路,隻有這麼著能夠讓姑娘覺著我的一點心意罷了。”
說完這個,又哭著把賈赦欠了債要把迎春抵給孫家的事兒說了:“……說是什麼好姻緣好去處,那孫紹祖就是個豺狼虎豹,前頭都打死過兩任夫人了,對外說是病死的,但是誰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