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太監彎腰恭送永齡公主離開，在心裏搖了搖頭，永齡公主到底還是太年幼了，這般問法，他難道就能說真話了嗎？
夏太監倒也不是不肯說真話，畢竟皇上沒有直接發怒，而是用這樣的辦法來羞辱折磨賈家人，便也是想給賈家人一個台階下罷了。
懲罰還是要懲罰的，但是罰的輕重與否，便看你賈家人是不是識相了。
真相是一定要給出去的，但是卻不能給北靜王府上的人，夏太監這一頭將消息送到了林如海跟王子騰手中。
這兩個都是外放的官員，也都是皇上心中得用的人，又跟賈家有著不遠不近聯係的人。
按說林如海是賈家的姑爺，這關係可不遠，真要連坐，那也是要在名單上的，但是這不是賈敏已經死了麼，如今是賈家傍著林如海，倒不是林如海傍著賈家。
況且林如海當真是皇上親自提拔上來的人，那時候林如海跟賈敏早就成親了，可見是沒什麼關係的。
林如海這邊一收到消息，第一時間當然就是思索這事到底會不會牽連到自家身上。他無妨的，賈敏去了，他是隨時都可以去的，但是如今還有個姑娘在世上，不能他前腳去了，後腳姑娘就跟著去了，那才是真傷為人父母的心。
夏太監的信上並沒有寫皇上跟元春的事兒，卻是指了一本民間的話本，裏頭的一個小故事。
林如海還真沒看過這話本，讓下人出去買回來，挑著看了，當下就是心中一沉。
這故事格外的簡單，說的便是後院的妾室為了爭風吃醋，趁男主人醉酒不省人事，給男主人用了媚藥，最後生了個兒子，母憑子貴得寵的事兒。
用藥，這在後宮之中可是大忌，另一個，元春入宮已經十餘年了，以前從來沒有過什麼差錯，如今好容易開放省親了，卻能夠給人下/藥了。
這可就叫人不得不多想了，偏巧了，沒多久之前，賈家因著寶玉跟王熙鳳的事兒還四處求醫問藥，僧人道士方士什麼的也找了不少。
若裏頭當真有貓膩。
林如海背後驚出一身冷汗，當初那一僧一道，中間自己跟北靜王，還有那甄家，可都是有跡可循的。
雖說時間前後略有出入，但是聖上有這樣的疑心，那便討不了好。
林如海到底還是給賈家送了信去，賈家眾人俱都是委屈叫冤，給他們十個膽子他們也不敢做這樣的事兒啊！
說句真心的，賈家在王侯之中，可以說是傻白甜也不為過了。
一群人隻想著如何的花天酒地詩情畫意，從榮國府到寧國府，從賈敬到賈赦賈政，有一個在仕途上厲害的嗎？
便是如今下一輩可期，但是也都還沒進場考試呢，賈家滿府的紈絝，哪裏能夠有這樣的膽子跟心思去謀劃龍嗣的事兒啊。
得想個法子隱秘地跟皇上說賈家眾人絕無此心，至於元春那邊，賈家人卻真有些拿不準了，畢竟元春進宮已經十餘年，性情變得如何，誰都不知道。
萬一真是元春做的呢？
“萬一真是娘娘做下的事兒，便是皇上有多少罪責咱們都是該受著的，不能沾了娘娘的光得了這些榮寵，現在卻要撇清關係。”賈母緩緩道，內心有多痛苦糾結，無從說起。
賈政沉默著，王夫人神情倉惶茫然：“不可能，我的元春自小就懂事老實，怎麼會做這樣的事？一定是冤枉的，一定是有人陷害的！我要進宮陳情！”
賈政見王夫人說不出什麼有用的信息來，知道她進宮不少，但確實沒有留心元春的變化。
今日看來是白叫她來了，賈政給王夫人身後的嬤嬤使了眼色，嬤嬤們便手腳麻利地將王夫人架起，嘴裏哄著：“太太說的對，咱們這就梳妝打扮進宮陳情去。”
王夫人點頭：“是，要換大衣裳進宮。”
邢夫人微微撇嘴，這個時候還想著大衣賞呢，那給你掙來榮耀身份的人都已經沒了，這衣裳能不能穿還不知道呢。
到底還是寶玉看不過去，親自摻了王夫人出去：“祖母，父親，諸位嫂嫂們，我先送母親回去，稍後就來。”
看著寶玉這般模樣，賈母先紅了眼眶，從前隻覺得寶玉成日裏胡鬧，一群人跟在他身後收拾都來不及。
如今寶玉懂事了，話少了，可是眾人卻都覺得往日裏家裏一同用飯，飯後看寶玉鬧騰來鬧騰去，是多麼難得的時光。
環視眾人，賈母皺眉：“大爺還沒回來嗎？”
外頭的人傳：“已經在二門外了，即刻就到。”
連賈政都有些不快：“如今事不同尋常，大哥著實該多用些心思在家裏。”少在外麵花天酒地。
邢夫人依舊撇嘴，不以為意，她是續弦，又沒有生育，可沒什麼相夫教子的覺悟。
賈赦如何，那都是他自個兒的，她才不會有半點兒不自在呢。
說話間賈赦便一路疾步著進來了，對賈政也十分不滿：“二弟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如今跑來跑去，可不是為著家裏麵嗎？你有門路你去跑啊！”
說完，又用不大不小的聲音嘀咕道：“宮裏那位可是你生出來的，如今沒的帶累了大家。”
“混賬！”
賈母臉色鐵青，一掌重重拍在太師椅上，賈赦一個哆嗦，心裏有些害怕，但是麵上還是嘴硬：“我說的沒錯啊，如今死了宮裏連棺材都不給，這不，還是我今日送了一口絕佳的棺材進去，絕對不辱沒了娘娘。”
眾人皆是一愣，這賈赦，光在外頭晃蕩，想是還不知元春犯下了什麼事兒，竟巴巴地送了棺材進宮？
賈母此時話都說不利索了，上下牙齒磕在一起：“你、你……送了什麼棺材進宮？”
賈赦道：“都說燈下黑，還真是，我尋遍了京城，都找不到一口合適的，偏巧有人說咱們府上在寧府裏瑞哥兒沒的時候買過一口好棺材，隻是當時覺得規格重了，沒用上，如今正在寧府庫房裏呢，我便叫珍哥兒媳婦取了出來。”
賈赦語帶得意，那口棺材著實不錯，也不知當時是怎麼尋摸過來的，給賈瑞那混球用的確是白搭了，怎麼也得個王爺妃子什麼的人用才算是夠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