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二姐臉紅的快要滴出血來了,平兒猶自不忿:“這話唬鬼去呢,便是門房不留心放進來的,誰又敢直愣愣往奶奶這裏闖了?”
何況如今王熙鳳住的可是林黛玉的瀟湘館,這等閑外頭的人不能知道。
興兒抽自己耳巴子:“是奴才的不對,是奴才多嘴說了幾句……”
平兒狠狠敲打興兒,都沒避開尤二姐,尤二姐心中有些不忍,況她一心想要進賈府,對賈璉身邊的人都是小意討好的,這會兒也不得不開口了。
“平兒奶奶息怒,這事兒到底還是出在我身上,我自打跟了二爺,便一心想著為二爺二/奶奶好,想著早晚要伺候二/奶奶的,所以才多問了興兒幾句……”
平兒不回她的話,隻劈頭蓋臉就砸了一個茶盞子到興兒身上:“還當你是咱們府裏專門調/教過的,怎麼做奴才心裏是有數的,敢情是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夥,什麼話都敢說的!”
一碗熱茶,興兒又燙又疼,卻隻敢跪著,不敢躲,不敢回嘴,隻道:“平兒奶奶教訓的是,平兒奶奶教訓的是。”
那頭尤二姐又羞又愧,哪裏聽不出來平兒的話說的是什麼呢。
便是想要進賈府為奴為婢,那都是要好出身,調/教過的,不是什麼人上趕著要做都可以做的。
這話是說給她聽的,叫她知道她癡心妄想了。
這一頭平兒教訓過興兒了,這才轉過來對著尤二姐笑:“隻聽說尤大奶奶有兩個貌若天仙的妹子,往日也沒見過,今兒頭一遭來就叫你看了這笑話,府裏真是亂糟糟的不成樣子,這門房,這小廝,都不知道心眼子長到哪裏去了,真真是叫人惱火的很。”
說著又拉尤二姐坐下來:“我們如今吃飯都是大食堂一處做的,也不好留你吃飯,這麼著,我送你去二爺那裏,二爺那裏留著外客,總是有飯菜的。”
尤二姐早就已經覺得如坐針氈,一刻都待不下去了,這會兒平兒開口了,當然立時就應了:“多謝平兒奶奶了。”
出去之後看著外頭的日頭有點兒恍惚,好似今日還未曾跟那位二/奶奶說過一句話——她是說了不少,還送了東西,可是人家從頭到尾何曾理會過她一丁點。
一路往賈璉那邊去,尤二姐路上謹小慎微,隻敢偷眼看著偌大的侯府,不敢再多說一個字。
一直到見了賈璉,這委屈就突然放大,尤二姐嚶嚀一聲哭了,梨花帶雨,十分的惹人憐。
要說這尤二姐樣貌是生的好,這麼一哭,弱柳扶風,搖搖欲墜,淚珠兒在眼眶裏轉了兩轉才往下掉,哀怨的目光看了賈璉一眼,又看一眼,待賈璉流露出心疼的模樣來時,她又偏過頭去,好似方才那淚珠兒是不小心落給賈璉看的,這會子不知道多忍辱負重。
賈璉看著心裏疼極了,王熙鳳一貫是驕傲的,那些個什麼多姑娘的,勾欄裏的,都是喜歡纏男人的,這尤二姐出身還算是過得去,到底段位也高,知道怎麼叫人心疼。
賈璉就安撫她:“你在外頭住得好好的,怎的突然想到要進府了?便是進來,總要跟我說一聲,我帶你進來吧?”
這外室找到主母頭上去了,也著實不好看了些。
尤二姐一聽就低著頭,淚珠子一滴一滴掉在地上,啪嗒作想:“我知你在我那兒除了那件事別的什麼也不會聽的,昨兒個晚上才跟你說的,這可是又忘了。”
賈璉這才想起來昨天溫存之後好像尤二姐是說了些什麼話,可是男人呐,都到那時候了,哪還聽得進什麼人說話啊!
賈璉悔得很:“好好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
又問尤二姐去了王熙鳳那裏如何,看樣子是知道不好的,但是情麵上總是要問一問的。
尤二姐便含著眼淚說了,又咬著嘴唇兒道:“原是我不懂規矩,又沒見過世麵,這才惹惱了二/奶奶,平兒姑娘才教訓我的。”
天可憐見,平兒除了借著打罵興兒的時機指桑罵槐地罵了尤二姐兩句之外,哪裏真教訓過她?
如今這般說出來倒似平兒如何欺負了她一樣——尤二姐將這個歸結為同樣身為“姨奶奶”身份的平兒在主母麵前跟她針鋒相對。
她對王熙鳳是有些害怕的,也存著討好之意,畢竟現在還沒進府呢,她還當真是好想進府好好伺候賈璉跟王熙鳳的,所以也不大願意現在就說王熙鳳的壞話。
於是平兒便成了這得罪人的了。
若尤二姐說的是王熙鳳,那賈璉還真就不會管,畢竟在賈璉心裏也是,這些貨色他是愛,是撒不開手,但是也有個新鮮度,隻有王熙鳳是不倒的。
但是如今說的不是平兒麼,這平兒平日裏是有三分王熙鳳的模樣,精明能幹,但是等到過了明路做了妾室,偷的變成了光明正大隨時可得手的了,賈璉便覺得這不是什麼好滋味了。
這似王熙鳳的三分精明能幹,也就變成了刻薄。
在尤二姐一段一段的哭訴中,賈璉也坐不住了,讓興兒陪著尤二姐,自己便去瀟湘館了。
林黛玉不在家,這瀟湘館他倒是來去自由,雪雁見了他,哼一聲,背過身去不理會。這男人真真不是個好東西,半點兒比不上王爺。
王爺那裏可從不見什麼亂七八糟的女人,又覺得,自家姑娘最好,不知道有多厲害,便是配個王爺也配的上,王爺是決計不會招惹這些狐媚子的。
賈璉進來就吃了個冷臉,心裏也有些不愉快起來,男人麼,逢場作戲,朝三暮四,多正常?
便是自己這般喜歡尤二姐,尤二姐身世這般可憐可敬,不就是怕你王熙鳳心煩,所以在外頭賃了院子,不曾帶回來嗎?
怎的這一會子還傳得到處都是了,連雪雁這小丫頭都敢擺臉色了,還是王熙鳳攛掇的。
賈璉還以為王熙鳳是那時候新婚燕爾跟他玩賭氣玩逗樂玩教訓那一套呢,氣勢洶洶地進去了,見王熙鳳跟平兒一左一右趴在炕桌上對賬,滿臉莫名其妙地看著衝進來的他,頓時又有點訕訕的。
“那個……你們要做什麼就做什麼,橫豎不該拿尤氏撒氣的,還有平兒,你好歹也是跟尤氏一般的身份……”
“啪!”
賈璉話還沒說完,王熙鳳就一個耳巴子甩了過去:“怎麼說話的?誰跟誰一個身份?”
賈璉猝不及防,被打了個滿臉通紅,幾欲滴出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