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兒就叱責她:“多大年紀的人了,還如此慌慌張張!不知道的還以為天塌下來了!”
“可不就是天塌下來了嗎!快些,我要見二/奶奶!”
周瑞家的心裏暗罵,若不是眼下事情大了,沒工夫跟她掰扯,不然一個爬/床貨,有什麼臉麵罵她?
也就是王熙鳳年輕臉麵兒薄,才把她當個人物,不然這樣的東西,早早的就該放發落進院子裏了。
看那趙姨娘,年輕的時候也端的是不俗,如今做了姨奶奶,敢在太太麵前多說一個字嗎。
周瑞家的心中這般想,臉上卻不曾流露出半分來,隻催著平兒進去通報。
平兒見她神色的確不似作偽,又想起林姑娘走之前再三叮囑過的,後背噌的一下就出了一身汗,也不跟周瑞家的辯論,隻帶她進來。
周瑞家的一見王熙鳳便跪在地上啼哭:“二/奶奶快些去看看吧!宮裏來人了,說是娘娘、娘娘……”
娘娘?
屋中的幾個人頓時就回過頭來:“娘娘怎麼了?”
周瑞家的哆哆嗦嗦不敢說,王熙鳳扔了茶杯子:“這時候做什麼態!有話快說!”
周瑞家的這才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宮裏來人,說是娘娘沒了!”
娘娘沒了!娘娘沒了?沒了!
王熙鳳眼前頓時一黑,耳中幾乎是炸雷一般響起林黛玉臨走前的擔憂。
薛寶釵亦是有一瞬差點支撐不住自己,暗自扶住了椅子才站穩:“來的人是誰?夏太監那裏可有消息?”
周瑞家的有些茫然:“不知道是哪一位,隻知道是宮裏的。”
“糊塗!”王熙鳳怒罵,如今也不叫周瑞家的管什麼事,隻在門房那邊留意著有些不方便去前頭的來人。
如今宮裏來的是什麼人都沒問清楚,就敢急急忙忙往裏頭傳話,當真是糊塗,於是又問了往老太太那裏去消息沒。
若是去了,可千萬要趕緊攔下來,還沒核實,老人家受不了這個刺激。
周瑞家的忙說:“還不曾呢,奶奶這裏沒有報了,是不敢往老太太那裏報的。”
王熙鳳知道她想的是什麼,一貫的,消息隻會一個人拿著,報完了這處再去那處,無論幾處的打賞銀子、辛苦銀子,都是她一個人得的。
但是這次卻精神罵她,王熙鳳讓尤氏跟李紈帶著幾個姑娘留下,自己跟薛寶釵去了前頭,倒是探春不肯隻坐在這裏:“沒道理寶姐姐都去了,我還坐在這裏的理。”
二姐姐膽子小,尤氏不堪重任,秦氏不能與宮中接觸,惜春又還小,史湘雲更是不知道遠到哪裏去了,倒隻她一個還能站出來。
王熙鳳瞧了瞧探春,想起林黛玉走之前說探春或可一用,隻多在旁提點一二莫要過猶不及便是,當即便點了頭:“那你跟我們一道去。”
李紈便將餘下的人安頓好,也不閑著,雖大家都道消息還沒核實,但是這種消息等閑也沒有人敢瞎傳的,隻怕是十有八九……府裏不能不安頓。
王熙鳳跟薛寶釵帶著探春匆匆往外走,薛寶釵心中知道,方才探春那意思分明就是她尚不如賈家的女兒——她還沒有跟寶玉過了明路,自然是不算自家人的。
但是眼下,她便是頂著這“不知廉恥”的帽子也得往外站站,賈家跟寶玉是她最後的選擇了,若是連這個都保不住,她往後便當真隻有嫁人相夫教子的路了,如今一個十七歲的大姑娘,哪裏還有什麼好親事可言。
一定要保住賈家!
另一麵,薛寶釵又想,隻怕以探春跟她的關係,是不會這樣想的,多半隻是覺得自己身為外姓人都站出來了,本家倒是一個人都沒出,有些說不過去,所以才要跟來。
薛寶釵一貫心思審慎,隻在心中思量,並不曾表露半分出來。
直到到了周瑞家的給宮中來人安頓的地方,見到那小太監哆哆嗦嗦大冷天的臉茶也不敢喝,隻敢捧著暖身子,魂不守舍的樣子,便知道事情是當真不好了。
她離宮的時候還未見過元春宮裏換人的,對這小太監也不眼熟,但是一見那小太監捧著元春的信物,便知也差不離了。
王熙鳳在外頭是個厲害的,但是遇著宮裏的人,還是有些不利索,還是薛寶釵上前先核對了身份,確認是元春宮裏人的無疑,這才開始問話。
那小太監看著臉嫩,可見年歲不大,頭一回來賈家就是報喪的,不知道有多忐忑,竟是哇的一聲哭了:“各位太太、奶奶、姑娘,賢德妃娘娘沒了,一屍兩命……”
……
賈母怔神:“沒了?人怎麼就沒了?不是還有一個多月就要生產的嗎?”
那肚子裏,即便不是皇子也是個公主啊!
王熙鳳哭得一雙鳳目都腫了:“老祖宗,說是著涼驚了胎,發動起來,母子俱損……”
宮裏不會輕易說出那一胎到底是男是女的話來,哪怕胎落時已經成型,可是這在賈家人看來,分明就是個皇子才會如此忌諱啊!
一路順順利利懷胎七八個月了,眼看著還有月餘就要生產,怎會突然生出這樣的事來?
說句不好聽的話,這時候就算元春沒了,孩子也應該能生出來的,怎麼會一屍兩命都沒了?
可是,著涼,驚胎,發動,難產,隕落……一連串的事情看起來太正常不過。
王夫人已然瘋了,此時根本顧不上對宮裏來人要體麵相待,隻哭鬧摔打:“你們怎麼伺候的娘娘?我前兒個進宮見娘娘,娘娘還說一切都好!”
小太監呢喃著:“天氣轉涼……”
“天氣轉涼你們不知道給娘娘多添件衣裳嗎?你們都知道涼,怎麼不知道娘娘會受涼?”王夫人嚎啕大哭,根本不能接受這樣的結果。
好不容易,好不容易……
小太監臉上充滿了愧疚跟委屈:“娘娘懷有身孕,是有些貪涼的,又不肯叫太醫看……”
這點賈母是知道的,因為元春宮裏的人被換過一次,她誰也不相信,隻信給皇上看病的那幾個太醫,便是有什麼,也不肯隻信一個的,要分開請幾個一起過來看看。
便是這樣,也還是不肯輕易吃太醫開的藥,寧可不吃藥都不要吃錯藥、吃毒藥。
這受涼,看起來當真毫無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