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一愣,頓時心中堵得厲害,她伸手摸了摸永齡額邊的碎發。
永齡跟她不一樣,沒有兩世為人的心境,是個純粹的孩子。
她嬌氣,任性,但是遇到今日這樣的事情,卻也勇敢站出來說會幫林黛玉一起找兄長北靜王。
怎麼幫?
她是轉變念頭要和親了,才會說出幫林黛玉的話語來。
林黛玉喉嚨裏像堵著一團棉花一般,酸澀,堵脹,想說什麼,卻始終說不出來。
“永齡,你別擔心……我就去三個月,若是三個月還找不到,我會回來的。”
永齡還未及笄,至少要明年及笄才會去和親,至少,至少有一年時間。
永齡啪嗒落淚。
她雖然很勇敢地說要幫林黛玉了,可是到底心裏還是害怕的。
吐蕃王殺了哥哥,那匈奴單於,會不會也殺了她?
林黛玉覺得自己貪來的幸福時光,終於要過去了。
她變成了上一世那個成年人,要像個成年人一樣扛起責任,解決問題。
“永齡放心,好好照顧自己,別聽別人亂說,我沒見到王爺的屍體,我就不相信他死了。”
“隻要王爺活著,我就一定會帶他回來的。”
兄長……可能還活著?永齡的眼睛一瞬間亮了起來。
但是她知道,這話不能隨便說,緊緊地抿住了雙唇:“我等你。”
林黛玉點頭:“好,永齡乖乖的,等我。”
要出發了,林黛玉從賈家出來,門口暗衛已經收拾等候了,裝作是一隊去西昌的商隊,五輛車,兩輛拉人,三輛拉貨,外形都很低調普通。
林黛玉獨自坐一輛,在打頭第二個的位置,依然是個景字輩兒的年輕人駕車。
很年輕,大約才十六七歲,臉上還帶著稚氣。
選他,不過是因為京城的暗衛能去西昌的全都去西昌了,除了一些固定位置如傳訊,暗樁不能動之外。
主子出了事,連隻言片語都沒有留下來,暗衛們失了主心骨,若不用盡全力,隻怕這輩子也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上了路,林黛玉的心反而靜了下來。
先前在府裏的時候,雖然是每日作息正常,如常人一般無異說話、走路、做事。
但是任誰都知道她不正常,她自己也知道她心裏不正常。
可是沒辦法,她如果不把自己當成一個木偶,就根本無法呼吸。
隻要意識露出了一個縫隙,就會痛徹心扉,痛到骨頭存存都要斷裂一般。
心底一直隻有一個聲音:安頓好這些,去找他!
如今才總算是暫時安頓了,踏上了尋他的路。
賈母在林黛玉離府之後便稱病不出,王熙鳳這個時候便不能躲懶了,有些事迎春探春能夠幫忙料理著,但是有些主意,還是隻有王熙鳳來拿。
林黛玉離府,隻帶了紫鵑,把停雲跟雪雁都留下了。
這一日王熙鳳從外頭回來,就見到雪雁臉色不好,氣呼呼地坐在屋簷下,仔細一看,還是剛哭過的。
王熙鳳心裏一個咯噔:“怎麼了這是?主子走了你就哭?合著怕別人不說我欺負你嗎?”
雪雁連忙站起來抹抹眼淚:“不是的,二/奶奶對我們極好,跟姑娘一樣好,我哭是,是因著別的事。”
“你們姑娘的事?”王熙鳳眼皮輕輕挑了下。
雪雁的拳頭一下子就捏起來了:“有嘴賤的說我們姑娘命不好,克人。”
王熙鳳騰一下就怒了:“你就這麼聽她們嚼舌根子?就知道哭?”
雪雁連忙道:“不是的,我把她們都狠狠教訓了一下,還稟了三姑娘。”
二姑娘迎春性子綿軟,但是三姑娘探春可是個潑辣的。
雪雁特地挑的三姑娘。
王熙鳳這才略略平息了怒火:“那你還哭什麼?”
雪雁低著頭,不說話,該教訓的人是教訓了,但是她還是覺得難受,聽不得別人那麼說她們家姑娘。
什麼絕戶,什麼克夫,什麼不守婦道拋頭露麵……才不是!
因著雪雁這事兒,王熙鳳又把她的人跟瀟湘館的人都叫來,親自敲打:“我不是你們姑娘,不懂什麼忍讓分寸,瀟灑處置的道理,我就認一個理,誰叫我不好過了,我就叫誰不好過。”
“往後若是有人再說林姑娘,你們隻管打,打死了算我的!”
王熙鳳咬牙切齒地道,林丫頭多麼好一個人,這群憊懶貨,還在背後嚼舌根?知不知道別人扛了多少事!
這事兒叫薛寶釵知道了,薛寶釵雖然沒讓蘅蕪苑的人打人,但是也都吩咐了,若是在她們嘴裏聽到一個說林姑娘不好的字,往後就不必來當差了。
誰不知道賈家是個舒服地方,別處可沒有這樣的,便是在賈府裏做奴才,都比外麵小戶人家的老爺夫人還要舒服,所以大多聽了就噤聲了,為著衣食錢財,也不再當麵嚼舌根子。
但是也有那麼一二個特別剛的,覺得自己在府裏久了,或是有些旁人沒有的能耐,覺得誰家不是這樣?定了親還沒過門就死了丈夫的,不就是克夫?
誰身上落了這樣的事兒不背個克夫的名頭?管天管地還管得了人拉屎放屁麼?
閑話誰不說?管的來嗎?
況且還是個孤女,可見這都克到絕戶了,該是多厲害,還不讓人說了?不讓人說就說明越是有鬼!
便有人以身試法,薛寶釵親自拿了人,直接送到人牙子那裏去,說這兩個是管不住嘴的,也不欺負她們,當年什麼價買來的,現在什麼價賣出去。
隻一個,不想再見她們,也不想再聽到她們說不該說的話。
人牙子那都是下九流的行當,麵上是為了貴人辦事的,但是手底下的陰私活計不少。
薛家又是個錢窟窿,不知道兜著多少錢呢,差事辦得人滿意了,人家手裏頭隨便漏個縫,那都是數不盡的錢財。
於是當晚那兩個人就被毒啞了,再說不出話來了,人牙子知道富貴人家不願意見人家慘,怕遭罪過,隻轉手就賣去了遠處。
挑著專往山西礦山,跟寧古塔開荒去的商隊賣的。
至於往後這些人怎麼樣了,人牙子不關心,薛家跟賈家的人也不關心,隻有人道,這薛姑娘跟從前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