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話說完,林黛玉便又問了:“近日不見薛大哥哥進府,可是有什麼忙的?”
薛姨媽臉上微紅,有些不好意思:“他那個,近些時候在籌備婚事,原本還想著請老太太、太太幫著出些體麵的,沒想到這時候倒是出了寶玉跟鳳丫頭這樣的事。”
薛姨媽眉間的愁意是真的,林黛玉卻還得借著追問:“聽說薛大哥哥是說了夏家的獨女?”
薛姨媽點頭,說起這個來更是犯愁,當時因為寶釵進宮無望,想著薛蟠年紀大了,真是不好找親事了,聽人說那夏家也是個正兒八經的商人,家裏還有鏢行車隊,端的是紮實。
便聽了媒人的話去給夏金桂下了聘,那夏金桂聽說也是個能幹人兒,一貫地幫著她爹她哥哥們做生意的,因為這個被人說道,又因為想要招贅,所以一直沒能找到合適的。
如今碰著薛家,倒是正好。
夏家是商人出身,想要跟官家攀扯上些關係,卻一直沒有門路。在官兒麵前,商人總是低賤的,正好這薛家是商人,還是皇商,而薛姨媽的兄弟王子騰,如今又是大官兒。
想來王子騰也不會不管薛蟠薛寶釵這一對外甥外甥女的,這就算是攀上了一半的官宦人家,往後下一代再努努力,就更好了。
於是也不提招贅的事兒,利索地就答應了,看了日子,日子也好,三媒六聘納吉文書的日子湊在兩三個月裏,眼看著就要成親了,對兩個大齡青年來說也好。
可是這接觸著接觸著,薛姨媽就忍不住叫苦。
自家兒子是個混賬,那是人人皆知的事情,雖然想過要娶個厲害媳婦給管管,但是也沒想到這媳婦厲害成這樣。
才定了親,那夏金桂聽說薛蟠逛樓子喝花酒,好麼,也不用別人出麵,自己去家裏的商行拉了一堆人,從樓子門口打進去,把跟薛蟠有接觸的人,全都狠狠打了一頓,好教他們往後再不敢讓薛蟠進來這地方。
薛蟠哪裏能忍啊,往日在家是胡天胡地慣了的,到了賈家才略微收斂了一些,如今可倒好,眼看著要成家立業脫離長輩的管教了,卻遇著了這麼一個河東獅。
薛蟠當即就說不幹了,這親老子不結了!
夏金桂叉腰站在樓子門前,滿樓子的窯姐都沒有她醒目的。
夏金桂冷笑道:“你說不結就不結?耍姑奶奶玩兒呢?這可是你說的,那姑奶奶就讓你好好瞧瞧,如今說話算數的是誰!”
從來隻有她不要人家的,還有人家不要她的?
夏金桂當然不能忍,讓人把薛蟠扯出來,眾目睽睽下狠狠揍了薛蟠一頓,臨了撂下兩錠金子:“也別說我虧了你,我教訓你是因為你做錯了事,但是你挨了打,我也給銀子你看傷!”
說罷,揚長而去。
薛蟠被打得躺在地上,金子砸在身上又落在身旁,一時之間竟然分不清夏金桂這到底是恨他還是關心他。
這是第一回,薛蟠沒留心,叫夏金桂占了便宜,此後一個月裏,這樣的事兒也沒少發生。
那夏金桂可不真不是個省油的燈,不光打薛蟠,還打窯姐,還打薛蟠的那些個酒肉“同窗”,反正好一陣子都沒人再敢叫薛蟠一同出去玩兒了。
怕挨打啊!
當然,也有那缺銀子的,知道夏金桂出手不吝嗇,打是打的,但是打完還給金子治傷,便故意邀約薛蟠出來,又使人去跟夏金桂告狀,好用身體(挨打)賺一兩個錢花花。
薛蟠上了兩次當,氣得咬牙切齒,可又找不出解決的辦法來,隻能在家撒潑打滾說不要成親了。
這把薛姨媽可愁的喲。
林黛玉本來是來問香菱的事兒的,沒想到倒聽了這麼一檔子故事,頓時有些哭笑不得。
看來一物降一物,這夏金桂眼下是降得住薛蟠的。
“那姨媽如何想的呢?這親是結還是不結?”林黛玉這會兒倒也不急著問香菱的事兒了,薛蟠這裏不太平,香菱就太平不了。
畢竟如今香菱是薛蟠的人,還是個有身契的小妾,名聲跟出身大過天的時代,著實有些棘手。
薛姨媽也為難,但是想了想:“入了門以後,有婆婆有小姑子,想必那夏家的姑娘也不會再如此潑辣了,等生了孩子,自然也是知道相夫教子的。”
薛姨媽是個心思簡單的人,她的生活如此,也覺得別人就是如此。
林黛玉沒說話,隻心道,可千萬別這麼想,不說夏金桂,便是你自家姑娘,那也絕對不是個成親就能安分下來的。
隻是這到底是隔了好幾層的,她能夠閑聊探聽薛蟠跟夏金桂的事兒,但是插手就不方便了。
於是隻問:“姨媽,我記得在你這裏看到一個丫鬟,說是薛大哥哥身邊的,叫香菱。”
薛姨媽頓時更尷尬了,都說家醜不可外揚,剛才一時沒忍住,跟林黛玉說了那許多,這頭林黛玉問起香菱,薛姨媽支支吾吾不知道該怎麼說好。
那香菱是個好孩子,但是壞就壞在她跟林丫頭長得太過肖似了,這在一個府裏住著,難免會讓人多想。
之前寶釵已經責令過讓香菱不要露麵了,薛姨媽雖是拗不過薛蟠給他納了香菱,但是也覺得寶釵說得對,少出來些,慢慢的叫人忘了她才好。
可是沒想到林黛玉還記得呢,隻能苦笑道:“那香菱性子模樣都好,我舍不得放出去,就放在你大哥哥身邊了,好教他學學好。”
這當然是托辭,指望薛蟠跟香菱學好?他不帶壞香菱就不錯了!
“那這些日子香菱如何了?”
林黛玉腹誹,這夏金桂不是個好惹的,不管她喜不喜歡薛蟠,反正見不得薛蟠身邊有旁的人,窯姐兒打了,不知道這“金屋藏嬌”的香菱會不會也被夏金桂盯上了。
薛姨媽低著頭道:“她命不好,如今這麼個身份,總該學些乖的。”
薛姨媽也無奈啊,一個買來的丫頭成的侍妾,將來的命運最好的就是在主母手底下討生活,不然若是被趕出去了,或者二次轉賣了,隻有比如今更難的。
這會子薛蟠多少對香菱還是有些情意的,薛姨媽隻覺得,香菱該是跟薛蟠一道忍夏金桂的。